“怎么说？”
“就是太讲原则了。”
“有些事明明可以变通一下，他非要按规矩来，得罪了不少人。”
考察组的干部不动声色地追问。
“比如呢？”
“比如之前有个项目，投资方想在绿化用地上稍微动一点，多建个停车场方便。”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大家都觉得可以。”
“马主任知道了硬是给顶回去了，搞得大家都很尴尬。”
这些话，被原封不动地记录下来。
赵海川的办公室。
他亲自给马卫国泡了一杯茶。
“压力大不大？”
赵海川问。
马卫国接过茶杯，手心有点冒汗。
“还行。”
“别有包袱。”
赵海川靠在沙发上。
“市里对你的能力是认可的，不然也走不到这一步。”
马卫国点了点头。
“但是，”
赵海川看着他，“有人反映你工作方法有些简单，容易得罪人。”
马卫国的脸瞬间红了。
“赵书记，我”
“我不是在批评你。”
“坚持原则没有错，这是你的优点必须保持。”
“但要注意方式方法。”
“同样是拒绝，换种说法效果可能完全不同。”
“多沟通，多解释。”
“要把朋友搞得多多的，把敌人搞得少少的。”
赵海川的话，点到为止。
马卫国沉默了很久。
然后，他站起身，对着赵海川深深鞠了一躬。
“谢谢书记，我明白了。”
“我会改。”
考察的最后一天。
考察组约谈了一位已经退居二线的老领导。
这位老领导曾经在县里担任过常务副县长，分管过开发区的筹建工作。
老领导年纪大了，记忆有些模糊，说起话来慢悠悠的。
“卫国啊嗯，好小伙子有印象。”
“那时候他还年轻在计委工作。”
“肯干能吃苦，脑子也活。”
考察组的干部一边听，一边记录。
“那您对他有什么特别的印象吗？”
“特别的印象”
老领导眯着眼睛，陷入了回忆。
“哦，想起来一件事。”
“当年开发区搞第一批土地出让，那会儿政策不完善，为了尽快出成绩有些程序”
“现在回头看，是有点急了。”
考察组的干部精神一振。
“哦？具体是？”
“也谈不上什么具体问题就是审批流程走得快了点，没那么规范。”
老领导摆了摆手，似乎觉得不是什么大事。
“我记得，当时开会讨论的时候，好象就是卫国这个小伙子提过不同意见。”
“他说程序还是要走完，不然以后容易出问题。”
“当时我们都觉得他有点较真，太书生气了。”
“现在想想，他说得有道理啊”
老领导感慨着。
考察组的干部合上本子，手指在封皮上轻轻敲击。
“老领导，您刚才说马卫国同志当时提了不同意见，说程序还是要走完？”
“是啊，是有这么回事。”
老领导点头。
“那您还记不记得，具体是哪方面的意见？”
“比如涉及哪块地？”
“或者什么问题？”
干部把问题问得很细，但语气很随意，象是随口一问。
老领导又眯起了眼睛，努力在浑浊的记忆里搜寻。
“唉，老了，记性不行了”
“让我想想好象好象是关于价格。”
“价格？”
考察组干部的耳朵立刻竖了起来。
“对，就是价格。还有还有出让的方式。”
老领导象是抓到了一点线索，断断续续地说，“我记得那块地位置很好，是开发区的门脸。”
“当时有个投资商，给的条件不错，承诺的投资额也大。”
“大家就想快点定下来做出个样板。”
“马卫国那个愣头青，就在会上讲说评估价偏低了，出让方式也不合规，建议公开招标，不能就这么协议出让。”
“公开招标？”
“是啊。”
“但当时那个情况上面催得紧，要尽快看到投资，看到成效。”
“谁有功夫搞那么复杂的招标？”
“所以大家就没听他的。”
老领导摆了摆手，“现在想想这小伙子有远见呐。”
考察组干部在本子上迅速记下：【评估价偏低、协议出让、建议公开招标被否。】
他又问：“老领导，您说的上面，具体是哪位领导在催呢？”
老领导这次摇了摇头，很干脆。
“这个真记不得了。”
“反正就是着急出成绩嘛，那个年代都这样。”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显然是不想再谈这个话题了。
考察组的干部没再追问。
夜里十点，赵海川办公室的灯还亮着。
桌上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一个陌生的号码。
他接起电话。
“赵书记，我是省委组织部的小王，这次考察组的副组长。”
“王组长，您好您好。”
赵海川立刻站了起来。
“赵书记跟你私下通个气。”
王组长直入主题，“今天我们约谈了一位老同志，聊到马卫国同志在开发区筹备组时的一些情况。”
赵海川的心提了一下。
“哦？”
“涉及到当年开发区第一批土地出让的事。”
“老同志提到，马卫国同志当时对其中一块地的出让程序提出过异议。”
“我们觉得这个细节需要进一步了解。”
“这属于正常的考察程序，希望县里能配合提供一下相关文档资料。”
“应该的，应该的！”
“我们一定全力配合！”
赵海川立刻表态。
电话挂断。
办公室里一片死寂。
赵海川站在窗前，看着县城的夜景，脑子飞速运转。
开发区早期
土地出让
马卫国提异议
这些关键词象一道闪电，劈开了他脑中的迷雾。
开发区筹建时，主持工作的县长是
白凯旋！
他瞬间明白了。
考察组查的根本不是马卫国的工作作风问题。
他们是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
这件事，捅出去，可大可小。
往小了说，是当年工作急于求成，程序不规范。
往大了说
如果那块地的协议出让背后，有什么利益输送，那就是一颗足以炸翻荣阳县官场的巨型炸弹！
白凯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