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木合一声令下,刚刚因主将阵亡而收敛了一些的突厥骑兵,再次嘶吼起来。
“杀!”
他们呼啸著散开,冲向灵州城里每一个还在冒烟的角落。
屠杀从街面蔓延开来。
骑兵们直接用战马撞开院门,冲进百姓家里。
一个男人刚把妻儿藏进地窖,还没来得及盖上木板,三四个突厥兵就笑着冲了进来。
男人举起菜刀,刀还没落下,就被一杆长矛钉在了墙上。
另一些骑兵则在街上玩起了套马索。
他们甩出手中的绳索,精准套住那些四散奔逃的溃兵和民夫的脖子。
战马随即猛然加速。
被套住的人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整个人被拖得飞起,后脑勺重重磕在青石板路上,接着在地上高速拖行,留下一道长长的血肉痕迹。
马上的骑兵们见状,哄笑起来。
一些骑射手把逃跑的人当成了活靶子。
他们不急着射杀,而是故意射中对方的小腿或者肩膀,看着目标惨叫着摔倒,在地上爬行,才慢悠悠的补上第二箭,第三箭。
灵州城里,哀嚎遍地。
扎木合冷眼看着,腿上的剧痛让他的怒火烧的更旺。
他要用这座城所有人的血,来洗刷自己刚刚受到的耻辱。
就在这时,一阵沉稳而整齐的马蹄声,从城门的方向传来。
这声音沉重有力,和周围的混乱截然不同。
扎木合皱眉望去。
只见一队身穿统一皮甲,手持三眼铳的士兵,正迈著整齐的步伐开进城来。
他们面无表情,对周围的惨状看也不看,只是沉默著向前推进。
队伍的最前方,一个身形健硕的女将,骑在一匹高大的黑马上。
是萨尔娜。
她来了。
萨尔娜的目光扫过街道,看着那些追逐平民的骑兵,看着那些被拖行的尸体,眉头微微皱起。
她看见了不远处的扎木合,也看见了他脚下李德明那具不成样子的尸体。
但她没有停留,甚至没打招呼。
她只是举起了自己的右手。
她身后的耶尼切里新军,齐刷刷的停下了脚步。
萨尔娜催马走到一个十字路口,这里是城内最宽阔的地方。
她拔出腰间的弯刀,反手用刀柄用力的敲响了马鞍前的铁甲。
当!当!当!
清脆的金属敲击声极有节奏,一下下传遍了周围的街道。
正在施虐的突厥骑兵们动作一滞。
他们疑惑的转过头,看向声音的来源。
是萨尔娜将军。
还有她身后那支令人畏惧的耶尼切里新军。
“所有人,停止屠杀。”
萨尔娜的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感情。
“溃兵和平民,不准再杀。”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的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
一个阿巴亥手下的骑兵,刚把一个唐军溃兵砍倒在地,正要补刀,闻言愣了一下,看向自己的百夫长。
百夫长也没反应过来,茫然的看向不远处的扎木合。
扎木合的脸沉了下来。
他催马向前几步,对着萨尔娜喊道:“萨尔娜!这是汗王的意思!也是大元帅的意思!对这些唐人,不必留情!”
“扎木合,你的功劳已经到手了。”
萨尔娜终于正眼看向他,眼神里带着一丝嘲讽。
她指了指地上的李德明。
“但汗王要的,是一座能为我们提供兵源和奴隶的城市,不是一座只有尸体的空城。”
她不再理会扎木合,而是提高了声音,对着全城下令。
“我再说一遍,停止屠杀!”
“所有活着的唐军溃兵,和十四岁以上、四十岁以下的男人,全部集中到城南的校场!”
“他们将编入先锋营,为汗王征服下一座城市!”
萨尔娜的话音落下,周围一下安静了许多。
把这些刚刚还在跟自己拼命的敌人,编入自己的军队?
扎木合气笑了:“萨尔娜,你昏了头吗?让他们加入军队?他们转头就会杀了我们!”
“他们不敢。”
萨尔娜的语气很冷。
“耶尼切里新军会看管他们。谁敢不从,或者逃跑,他的家人,他同伍的十个人,会和他一起被吊死在城楼上。”
“这是大元帅定下的规矩,你忘了吗?”
扎木合的呼吸一滞。
他想起了完颜娄室那张刀疤脸,和那双看人像看死人一样的眼睛。
连坐法。
这是完颜娄室集成降军时,最常用的手段。
“至于剩下的女人、孩子和工匠”
萨尔娜的嘴角微微上扬,眼神却愈发冰冷。
“他们是战利品。谁抓到的,就在谁的手臂上烙上印记,归谁所有。”
“但是现在,所有人,立刻执行我的命令!”
“把人给我抓起来!”
说完,她一挥手。
她身后的八千耶尼切里新军立刻动了。
他们分成无数个小队,冲进各个街道,开始用手里的三眼铳枪托,把那些还在反抗或者哭嚎的唐人砸倒,然后用绳子捆起来。
他们的动作标准高效,动作干脆利落。
阿巴亥的眼睛亮了。
比起杀人,他更喜欢抓奴隶。女人和工匠,那可都是钱。
他立刻对着手下大吼:“都听到了吗!还愣著干什么!抓人!手快有,手慢无!”
他的部队立刻调转方向,兴高采烈的加入了抓捕的行列。
只有扎木合的部下,还停在原地,看着自己的主将。
扎木合的胸口剧烈起伏,死死盯着萨尔娜。
萨尔娜也毫不示弱的回望着他。
最终,扎木合还是松开了紧握骨朵的手。
他知道,自己争不过她。
“执行命令。”
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城里的杀戮声,逐渐被哭喊声和呵斥声取代。
一场疯狂的屠杀,变成了一场高效的抓捕。
夜幕降临。
灵州城里,到处是燃烧的废墟。
突厥大军在城中就地休整。
他们就在满是尸体和鲜血的街道上,点起一堆堆篝火,把抢来的牛羊架在火上烤,打开抢来的酒坛子,大口痛饮。
豪放的笑声和粗鲁的歌声在城中回荡。
一个骑兵喝醉了,抱着一个刚抢来的女人,当着所有人的面就开始撕扯她的衣服。
女人的尖叫和哭泣,换来的是周围更大声的哄笑。
而在这些笑声的间隙里,城南校场方向传来了另一种声音。
那是受伤唐军溃兵的痛苦呻吟。
也是被强行和家人分开的男人,发出的绝望嚎叫。
胜利者的狂欢和失败者的悲鸣交织在一起,回荡在这座刚刚死去的城市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