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里,惨叫声小了些,因为能叫唤的人已经不多了。
铁浮屠们,在夏州城的街道上反复碾压。
这打法很不讲道理。
他们不结阵,也不讲战术配合。仗着一身刀枪不入的重甲,直接往人堆里冲撞。
“挡住!挡住啊!”
一名穿着破旧皮甲的校尉,挥舞著横刀,试图驱赶一群布衣百姓往前顶。
这些人是刚被抓来的。
手里塞了杆长矛,就被推到了最前线。
他们大多是城里的苦力、伙计,还有几个没到灶台高的半大孩子。
此时,这群人挤在巷口,看着对面那个缓缓逼近的黑色身影,腿肚子都在转筋。
咚。
铁浮屠的马蹄踩在青石板上,声音沉闷。
那名铁浮屠骑兵停下了。
他歪了歪头,覆盖著铁面具的脸转向这群手持长矛的百姓。
巷子里的空气顿时安静下来。
“杀!”
后面的校尉还在吼,甚至一刀砍翻了一个想要后退的少年。
“谁敢退,老子先杀了他!”
被逼无奈,几个胆子大的苦力,咬著牙,闭着眼,把手里的长矛狠狠的刺了出去。
叮!叮!
几声脆响。
长矛扎在厚重的扎甲上,矛杆直接弯成了弓形。
铁浮屠没动。
他只是看着那些弯曲的矛杆,面具下传来一声沉闷的冷笑。
下一秒。
他动了。
没有挥动武器,只是猛的一夹马腹。
那匹披着重甲的战马嘶鸣一声,前蹄扬起,然后重重的踏下。
噗嗤!
最前面的两个苦力,来不及惨叫,胸膛就塌陷了下去,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紧接着,那柄大斧横扫而来。
他只是把斧子抡圆了,靠着惯性和重量砸过去。
咔嚓。
那个还在挥舞横刀的校尉,连人带刀,被这一斧子拦腰砸成两截。上半身飞出去的时候,眼睛还瞪得滚圆,似乎不信自己就这么死了。
“妈呀!”
剩下的人彻底崩了。
长矛一扔,哭爹喊娘的往两边的铺子里钻,往死胡同里跑。
但铁浮屠没打算放过他们。
重甲骑兵们策马跟进,骨朵和战斧上下翻飞。那些来不及躲进屋子的,腿脚慢的,无论是士兵还是平民,只要手里拿着东西的,都成了蹄下亡魂。
一时间,整条街都被染红了。
而在另一条主街上。
原本喧闹的场面,却突然安静了下来。
甚至有些诡异。
那些正在砸门抢劫的部落战士,那些追逐女人的拐子马骑兵,此刻都停下动作,瞬间没了声音。
他们纷纷停手,向街道两侧退去,恨不得把身体贴在墙上。
有的还在往怀里塞银子,有的手里还提着滴血的弯刀,但全都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
哒、哒、哒。
清脆的马蹄声从街道尽头传来。
一匹高大的黑马,踩着满地的血水和碎肉,缓缓走来。
马上的人,没穿头盔。
他那一头编成辫子的黑发,随着马匹的走动轻轻晃荡。
他手里甚至没拿武器,只提着一根马鞭。
可他所过之处,那些杀红了眼的突厥士兵纷纷向两侧退开,在他面前变得温顺。
他就是这群野兽里的狼王,是绝对的权威。
他的目光直视前方,盯着街道尽头那座宏伟的建筑。
夏州府衙。
此时,府衙的大门已经被撞烂了。门口那两座石狮子上溅满了血,几具士兵的尸体横七竖八的倒在台阶上。
门口守着的,是萨尔娜的亲卫。
“汗!”
“嗯。”
大堂内。
一片狼藉。
桌椅板凳被砸得稀烂,原本挂在中堂的匾额,也被扯下来摔在地上,断成了两半。
几个部落千夫长正围在一角,对着地上指指点点,嘴里骂骂咧咧。
角落里。
一个中年男人,正瘫坐在地上。
正是梁洛仁。
这位曾经威风的夏州守将,此刻头盔也不见了,头发散乱,脸上的肥肉不住的颤抖。我的书城 耕鑫最全
他双手被反绑在身后,嘴角还带着血迹,显然刚才没少吃苦头。
听到脚步声,梁洛仁猛地抬起头。
逆着光,他看到了那个走进来的男人。
很高。
这是梁洛仁的第一感觉。
那个男人站在他面前,挡住了所有的光。
他的眼神很平静,只是在打量他,思考从哪里下手比较好。
“梁洛仁。”
声音不大,带着一股沙哑感。
“或许你听过我的名字。”
“让我们这第一次见面,这么不愉快。”
梁洛仁的瞳孔猛地收缩。
这个名字。
这简直就是他的噩梦。
那个逼退李世民,炸开统万城门,纵容手下屠城的魔鬼。
“大大汗”
梁洛仁哆嗦著,想要往后缩,但后面就是墙壁,退无可退。
“别杀我别杀我”
“我投降!我愿意归顺!”
“我有钱!这府库里所有的钱都是您的!”
梁洛仁语无伦次的求饶,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他缓缓蹲了下来。
这一蹲,那种压迫感不但没有减少,反而更强了。
两人的距离拉近了。
梁洛仁这才看清眼前这个男人的模样。
太壮了。
特别是那肚子。
那不是赘肉,而是象征力量和地位的将军肚。
草原上的人都知道,只有真正能吃饱肉、喝足酒,且拥有强大力量的头领,才能养出这样的体格。
这是一种资本。
他伸出一只手。
那是一只宽大、粗糙,手指肚上全是老茧的手。
那只手轻轻的拍了拍梁洛仁那张惨白的脸。
啪。
啪。
力道不重,侮辱性极强。
“想不想活命?”
梁洛仁愣了一下。
随后,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疯狂的点头。
“想!想!”
“只要大汗肯饶我一命,让我做什么都行!做牛做马都行!”
哪怕脖子都要晃断了,他也不敢停下。
“做牛做马?”
“我这儿不缺牲口。”
“我缺条狗。”
他凑近了一些,身上的血腥味和羊肉味混杂的气息,直冲梁洛仁的鼻子。
“一条能咬人的狗。”
“我要你去朔方。”
听到朔方两个字,梁洛仁浑身一颤。
那是他堂兄梁师都的老巢。
“我知道你是梁师都的堂弟,是他最信任的弟弟。”
“我要你回去,告诉他,夏州是你拼死突围出来的。”
“然后”
“找个机会,把这扇门给我打开。”
“把你那好哥哥的脑袋,切下来。”
“带给我。”
梁洛仁瞪大了眼睛,呼吸急促。
这是让他弑兄!
这是让他卖主求荣!
“这这”
梁洛仁嘴唇哆嗦著,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不愿意?”
他缓缓站起身,庞大的身躯再次遮住光线。
“萨尔娜。”
他喊了一声。
“在!”
站在门口的萨尔娜立刻提着刀走了进来,眼神凶狠的盯着梁洛仁的脖子,似乎在比划着从哪砍比较顺手。
“拖出去。”
“剁碎了,喂狗。”
“不!别!别!”
梁洛仁在地上疯狂的蠕动,想要去抓阿史那·云的靴子。
“我干!我干!”
“我去!我去杀了他!”
“我把他的头带给您!求大汗别杀我!”
此时此刻,什么兄弟情义,什么忠臣良将,在死亡面前,连个屁都不是。
他是聪明人。
聪明人都怕死。
他看着在地上扭动的梁洛仁,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就对了。”
“这才是聪明人该做的选择。”
他用手拍了拍梁洛仁的脸颊。
“去吧。”
“别让我等太久。”
“要是朔方的城门三天内不开”
“那我就只能用轰开了。”
“到时候,城里还是城外,对我来说,没什么区别。”
“滚。”
梁洛仁如蒙大赦,连滚带爬的往外跑,连句谢恩的话都忘了说,生怕阿史那·云反悔。
看着梁洛仁狼狈逃窜的背影,萨尔娜有些不满的撇了撇嘴。
“汗。”
“这种软骨头,留着有什么用?”
“一刀杀了多痛快。”
“杀了他,谁给我开门?”
“朔方城比夏州还要坚固,梁师都经营了十几年,那是真正的铜墙铁壁。”
“哪怕撞开了,我的人也要死不少。”
“能用狗去咬开的门,为什么要用狼的牙去崩?”
他走到大堂的主位上,一脚踢开那张破烂的蒲团,大马金刀的盘腿坐了下来。
“传令下去。”
“全城封锁,只许进不许出。”
“是!”
萨尔娜领命而去。
他摸了摸自己那硬扎扎的胡子,看着这满屋子的狼藉,肚子突然叫了一声。
那是肠胃在抗议。
打了一上午仗,饿了。
“来人!”
“去把这府里的厨子找出来!”
“别杀了,留着做饭。”
“老子要在这吃午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