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我军令,全军戒备!”
嗓音不高,却让每一个潜伏的士兵绷紧了身体。
山谷的风变得更加狂暴,吹刮著岩石,发出凄厉的呼啸。时间在等待中被无限拉长。每一名火枪手的指节都紧贴著冰冷的铁管,汗水从额头渗出,又被山风吹干。
他们趴在掩体后,视线死死锁定着西方那片空旷的草原。
终于,地平线不再平静。
一团黄色的烟尘升腾而起,起初很小,随后迅速扩大,遮蔽了西方的天空。
烟尘之下,大地的尽头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沸腾。
低沉的隆隆声,顺着地面传来,让岩壁都在微微发颤。
这不是马蹄声,这是雷鸣,是草原板块移动的巨响。
峭壁上,有年轻的士兵忍不住吞咽口水,喉结上下滚动。
镜筒里,那团巨大的烟尘前方,有一小股独立的、更加急促的尘土,正拼命向山谷的方向逃窜。
是萨尔娜。
她的五百骑兵,像被狼群追赶的野羊,队形散乱,不顾一切的催动着坐骑。
在他们身后,那片遮天蔽日的烟尘主体,显露出狰狞的面目。
数不清的黑点从烟尘中涌出,汇成一股黑色的洪流,紧追不舍。
“来了。”
他的手按在腰间的刀柄上,手背青筋毕露。
萨尔娜的部队冲进了所有火枪手的视野。
他们不再是出发时那支精锐。许多人身上带着血迹,一些战马明显跛行,但依旧在主人的驱使下疯狂前奔。他们脸上的惊惶与疲惫,是任何演技都无法模仿的真实。
他们成功的将自己变成了最完美的诱饵。
“吼!”
“杀了他们!别让他们跑了!”
追兵的咆哮声,乘着风,送到了山壁之上。
那是颉利麾下最精锐的突骑,他们挥舞著弯刀,发泄著连日追击的怒火与即将收获猎物的亢奋。他们的人数太多了,一眼望不到边际,整个视野都被他们和他们扬起的尘土所填满。
萨尔娜的骑兵们没有回头。
她们从预设的谷口标记旁一掠而过,冲入了山谷的深处,消失在转角。
而追兵的前锋,没有丝毫减速,一头扎进了这个巨大的漏斗。
一千人。
两千人。
三千人。歆捖??榊栈 追罪薪璋結
越来越多的骑兵涌入谷口狭窄的通道,他们拥挤在一起,马匹挨着马匹,人挤着人,争先恐后,生怕功劳被前面的人抢走。
他们完全没有察觉到头顶两侧的峭壁上,有数百双眼睛正在冷漠的注视着他们。
他们更没有注意到,那些灰黑色的岩石缝隙里,伸出了一根根黑色的铁管。
他看到敌军的先锋将领,一名身穿华丽锁子甲的万夫长,已经冲到了山谷的中段。他看到自己的猎物,已经完全进入了屠宰场。
他举起右手。
峭壁上,所有的嘈杂都消失了。
风声,马蹄声,追兵的叫嚣声,都仿佛在这一刻远去。
所有火枪手,所有百夫长,所有人的视线都汇聚在他高举的手上。
山谷南侧,负责发令的百夫长用尽全身力气,咆哮出那个已经演练了无数次的口令。
“开火!”
北侧的峭壁上,同样的咆哮几乎在同一时间响起。
“开火!”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
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密集到让人头皮发麻的,炒豆般的爆鸣。
砰砰砰砰砰!
数百根铁管在同一时间喷射出白色的浓烟与橘红色的火舌。
这不是草原上任何一种已知的声响。
它尖锐,刺耳,带着一种撕裂空气的蛮横。
对于谷底那些正全力冲锋的突厥骑兵而言,世界变了一个模样。
最前排的上百名骑兵,他们脸上的狞笑还未散去,身体便被一股无法理解的力量向后猛推。他们的胸膛,他们的面门,凭空出现一个个血洞。锁子甲在这些力量面前,脆弱得如同纸张。
人与马,在冲锋的惯性下,变成了翻滚的血肉保龄球,向后砸进紧随其后的同伴阵中。
第一排枪响过后,没有片刻停顿。
后排的火枪手立刻上前一步,将手中的铁管对准下方,扣动了扳机。
砰砰砰砰砰!
又是一轮齐射。
刚刚因为同伴倒下而出现些许混乱的敌军队列,再次遭到重击。
这一次,打击面更广。
铅弹构成的死亡弹幕,从两侧峭壁交叉扫过,覆盖了整个谷口。
一名突厥千夫长正挥刀催促部下,一颗铅弹击中了他坐骑的眼睛。战马发出一声人类无法想象的凄厉长嘶,人立而起,将主人掀翻在地。随即,它重重倒下,庞大的身躯将周围数名骑兵一同带倒。
这只是混乱的开始。
马匹这种敏感的生物,彻底被这陌生的巨响与同伴的惨嘶吓疯了。
它们不再听从骑手的指令,开始疯狂地掉头,冲撞,试图逃离这片死亡地带。
前进的命令还在从后方传来,但前方的骑兵却在向后溃逃。
两股人流狠狠撞在一起。
骑兵被自己的战马踩踏,被同伴的马匹挤压。整个谷口,原本气势如虹的冲锋阵型,在短短数息之内,变成了一个血腥、混乱、自相残杀的绞肉旋涡。
喊杀声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人类的惨叫,马匹的悲鸣,骨骼被踩断的脆响。
他的耳边,是火枪手们在百夫长口令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装填、点火、射击的循环流程。
白烟弥漫了整个山谷,浓烈的硝烟味呛得人鼻腔发酸。
硝烟之中,一名侥幸未死的突厥将领,茫然的坐在马背上。他身旁的亲卫已经全部倒下。他看着前方那片无法逾越的、由同伴尸体堆成的障碍,又看了看两侧峭壁上不断闪现的火光。
他的脸上,没有恐惧,只有一片彻底的空白。
他无法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
就在他失神的片刻,一颗铅弹呼啸而至,精准的钻入他的额头。
他魁梧的身体向后一仰,直挺挺的从马背上摔了下去,砸入血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