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熄灭后的焦臭与干涸的血腥混合，成为白狼王庭新的气味。
士兵们像一群屠夫，正在分解比较高大的尸体。男人的尸骸被集中拖拽，扔进还在闷烧的帐篷里。妇人与孩童被绳索串联，面容麻木的被驱赶到广场中央。牛羊马匹的嘶鸣与哞叫汇成一片，那是被收缴的财富在发出喧嚣。
康默然走在其中，脚下的泥土黏腻。
他曾是草原上最精明的商人，能计算出每一场贸易的利润，能预估每一次结盟的风险。
现在，他的算盘碎了。
他看着一个苍狼部落的士兵，用短刀撬开一具白狼贵族嘴巴，从里面抠出一颗金牙，随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放进自己的皮袋。
他看着另一队士兵，将成捆的丝绸、皮货、铁器从仓库里搬出，堆积在马车上。
他看着萨尔娜，那个女人骑在马上，用一块布擦拭著弯刀上的血渍，如同在打理一件心爱的首饰。
这一切组合在一起，形成一种全新的商业模式。
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名为征服的模式。
它的成本是铁与火药。
它的利润，是目之所及的一切。微趣小税 嶵歆蟑踕哽鑫筷
他走到了那顶被铁骑包围的巨大牙帐前。
“三万七千头羊，一万两千头牛，还有超过五千匹可用的马。”康默然走到他的马前，用一种汇报的口吻，报出了他刚才粗略估算的数字。
“太少了。”云的回答让康默然一怔。
“这这已经是一个上等部落数十年的积累。”
“对于他们来说，是很多。对于我来说，不够。”云终于收回了投注在远方的视线，他低头，看着这个名义上的盟友，“这些，只是启动的资本。”
“启动？”康默然咀嚼著这个陌生的辞汇。
“我的军队要吃肉，我的战马要吃最好的草料。这些牛羊，只够他们消耗一段时间。”云的逻辑简单直接。
康默然的脑子飞速转动。他明白了。这场吞并，不是为了占有白狼部落的财富。而是为了将这些财富，转化成燃料，去驱动这台恐怖机器，去进行下一场，下下一场吞并。
这是一个永不停歇的循环。
“那些人呢？”康默然指向广场上被集中看管的妇孺。
“女人和孩童是更有价值的资源。他们能繁衍，能劳动。把他们带回去，打散分配给部族的牧民。一年之后，他们就会忘记自己是白狼部的人。三年之后，他们生下的孩子，就是苍狼部落的新血。”
康默然遍体生寒。
这不是草原的规矩。草原的规矩是胜利者占有女人，把孩童当做奴隶。云的做法，是在进行种族层面的消化与吸收。他不是要奴役，他是要将一个部落彻底抹去，然后壮大自身。
“我们该回去了。”云调转马头，“这里已经没有价值。”
庞大的队伍开始集结。
苍狼部落的士兵走在最前方，他们身后，是满载财物的马车。再往后，是那支沉默的火枪方阵，他们迈著整齐的步伐，枪口朝天。
队伍的中间，是被绳索牵引的俘虏长队。女人们低着头，孩子们在哭泣，但很快就被身旁士兵凶狠的动作制止。
队伍的最后方，是延绵数里的牛羊群，在骑兵的驱赶下，汇成一股移动的洪流。
康默然跟在他的身边。
他看着这支返程的队伍，看着这幅由胜利与毁灭构成的画卷。他的恐惧在消退，一种滚烫的狂热取而代之。
他押对了宝。
他投资的不是一个部落首领，而是一个草原从未有过的怪物。一个即将改写所有规则的君王。
他的意识沉浸在一种更宏大的思考里。
白狼部落的覆灭，证明了他的道路正确无误。管型火枪与重甲骑兵的组合，在这个时代是无解的阳谋。
任何阴谋诡计，在绝对的代差面前都毫无意义。
草原十八部，剩下的那些，不过是系统积分的数字在排队等待录入。
半年。
最多半年，他就能集成整个草原的力量。到时候，他将拥有超过十万可战之兵，以及一支用全新技术武装起来的核心部队。
他将成为草原唯一的主人。
然后呢？
一个念头无法抑制的冒出。
他抬起头，望向南方。那里是中原。
那里是唐。
公元624年。
一个让他无法回避的时间点。历史的巨轮正在那个方向缓缓转动。再过两年，玄武门的血，就会染红长安的清晨。李世民将会踏着兄弟的尸骨，登上权力的顶峰，开启一个辉煌的时代。
一个属于汉人的，光芒万丈的时代。
而自己，一个身体里流淌著突厥血液，灵魂深处却是汉人的存在，该站在哪里？
他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在积蓄力量。当这股力量膨胀到足以让整个世界侧目时，他将不可避免地与南方的那个庞大帝国发生碰撞。
到时候，是挥师南下，与那位天可汗一较高下？
还是
这个想法让他自己都觉得荒谬。
他一个突厥部落的汗王，去帮李唐皇室？帮自己的祖宗？
不。
他甩开这个可笑的念头。
想那些太远。当下最重要的事情，是活下去，是变得更强。
强到没有任何人可以决定他的命运。
无论是草原上的其他部落，还是南方的那个帝国。
“我的目标可不止是草原。”
他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
他只是再次确认了自己的道路。先成为草原的王，再去思考王之上的风景。
队伍行进的速度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