斥候的报告像一颗投入湖中的石子,却没有激起任何涟漪。晓税宅 醉新章結哽歆快六千人的步兵方阵依旧沉默,只有铁甲摩擦的细碎声响在晨风中蔓延。准备好迎接血与火的战士们,此刻面对着一个空无一物的战场,他们的杀意无处安放。
萨尔娜的坐骑不安的踏着步,她策马靠近阿史那·云,面甲下的声音压抑著怒火。
“消息泄露了?我们中有叛徒?”
这是草原上最直接的解释。
“不可能。”云的口吻平稳,没有一丝动摇,“能接触到这个计划的人,都在这里。”
他的视线扫过萨尔娜,扫过身后的哈丹和几名百夫长,最后停留在不远处的康默然身上。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不同程度的惊愕与不解。
“那他们就是被我们的威名吓破了胆!”萨尔娜调转马头,指向西方,“汗,下令追击!他们带着牲畜和部落,走不快!我的轻骑兵三天之内就能咬住他们的尾巴!”
几名百夫长也露出赞同的神色。在他们看来,敌人逃跑了,追上去碾碎他们,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康默然从队伍后方赶了上来,他的脸上没有了之前的亢奋,只剩下商人的精明算计。
“汗,大军每日的消耗都是一个惊人的数字。如果这是一场长途追击,我们的粮食”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意思很明确。这台吞噬铁与粮的战争机器,开动起来的每一刻都在烧钱。一场没有收益的追逐战,足以让部落的财政回到半年前。
他依旧端坐在马背上,高大的身躯如同一座山。
黑沙部跑了。
不是在他们大军开拔之后,而是在两天前。
这个时间点很微妙。
两天,足够他们迁移出一段安全的距离,但又不足以完全消失在地平线上。这是一个引诱的距离。
他们在引诱自己去追。
一个三千战士的部落,会因为恐惧就放弃经营多年的营地,拖家带口的向西逃窜?巴图,那个以凶悍闻名的匪首,会做出这种事?
不会。
除非,逃跑比抵抗更有利。
或者说,逃跑本身,就是一种战术。
他们想把自己这支庞大的,消耗巨大的军队,拖进一场漫长的草原追逐赛。他们想用广阔的空间,来消耗掉自己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优势。
谁会从这场消耗战中获益?
不是黑沙部。他们只是诱饵。
一个名字,一个部落的影子,在他的脑海中清晰的浮现。
白狼部。
草原十八部中,实力能排进前五的大部落。也是一直以来,将苍狼部落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宿敌。黑沙部,一直都是白狼部的附庸。
这个局,是白狼部布下的。
他们让黑沙部战略性后撤,将自己这支利刃引向空处,引向西边的贫瘠之地。等自己的军队在长途跋涉中变得疲惫不堪,粮草不济时,白狼部的主力,就会与以逸待劳的黑沙部合流,给自己致命一击。
好算计。
非常传统的草原式算计。
用空间换时间,用拖延拖垮敌人。
如果自己还是那个传统的突厥首领,现在一定会怒不可遏的下令全军追击,然后一头扎进对方精心布置的陷阱里。
可惜,自己不是。
“汗?”云久久不语,再次催促,“再不追就来不及了!”
他没有拔刀,也没有下令,只是缓缓抬起手,伸出食指,指向一个方向。
不是斥候回报的西方。
而是东北方。
萨尔娜愣住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
“汗,那边那边是白狼部的方向。”一名百夫长困惑的开口。
“我知道。”云的口吻没有任何起伏,“传令全军,转向,目标,白狼部王庭。”
“什么?”萨尔娜失声喊了出来,“汗,你疯了!白狼部有一万战士,他们的王庭固若金汤!我们这点人去攻击他们?”
这完全违背了她所有的军事常识。避实击虚才是王道,哪有主动去撞敌人主力的道理。
“一万战士?”云反问,“为了布置这个陷阱,为了确保能吃掉我们,你猜白狼部的可汗阿史那·咄苾,派出了他麾下多少精锐去护送黑沙部?”
萨尔娜的呼吸一滞。
“他派出的兵力越多,他的王庭就越空虚。”云继续陈述,他的话语不带任何感情,纯粹是逻辑的推演,“他以为我们是猎物,正在傻乎乎的追赶诱饵。他怎么也想不到,我们这把刀,会直接捅向他的心脏。”
康默然的身体开始发抖,这一次,是无法抑制的激动。
他听懂了。
这是一个比原计划疯狂十倍,也高明十倍的赌局。
放弃唾手可得的弱小猎物,转而去突袭那头自以为是猎人的猛兽。
“可是万一我们判断错了呢?万一白狼部的主力还在”萨尔娜依旧觉得这个计划太过冒险。
“没有万一。”云打断了她,“战争,就是用最大的优势,去攻击敌人最薄弱的环节。现在,白狼部的王庭,就是草原上最肥美也最不设防的一块肉。”
他不再解释。
他用行动代替了言语。
他调转马头,巨大的战马面对着东北方向。
“全军,开拔!”
命令通过百夫长,千夫长,一级级传递下去。
那三个巨大的步兵方阵,如同一个沉默的巨人,开始缓缓转向。队列没有一丝混乱,士兵们只是机械的执行着命令,调整着脚步。
萨尔娜的轻骑兵在两翼重新列阵。
最后,那一百名重装铁骑,发出了沉闷的轰鸣。他们整体转向,铁蹄翻动着草皮,钢铁的洪流改变了它的流向。
整个军队,这支为了毁灭黑沙部而生的战争机器,在空旷的草原上,完成了一次匪夷所思的整体转向。
新的目标,一个所有人都未曾预料到的目标,出现在他们前进的方向上。
草原的风,似乎也改变了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