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帐内,油脂灯的火苗不安的跳动,将几个人的影子在帐壁上拉扯得如同鬼魅。
塔纳的身体抖个不停,那张布满褶皱和烟灰的老脸涨得通红,双手在空气中胡乱比划,言语不成章法。
“首领那不是锻造是神迹!是天神直接灌进我脑子里的东西!”
他指著自己的太阳穴,眼神狂乱。
“高炉!一座能把山石都烧成铁水的炉子!用黑色的石头作炭,用烤热的风吹进去铁水会自己流出来,像河一样!”
另外几名从灰羊部落俘虏来的工匠跪伏在地,身体因首领的召见而筛糠般颤抖,完全听不懂这个疯老头在吼什么。
塔纳愈发急切,他蹲下身,抓起一把沙土在兽皮上画出一个扭曲的结构图。
“还有钢!首领,是真正的钢!铁水在另一种锅里翻滚,吃进碳,就能变成无坚不摧的利刃!这些这些东西凭空就出现在我脑子里了!”
他猛然抬头,用一种近乎癫狂的眼神望向阿史那·云。
“首领,您您是天神的使者?”
“我不是神。”
他的靴尖点了点图纸上代表高炉的那个圆圈。
“我要这个东西。建在山谷西侧,靠着那片红色石崖,地方够大。”
他转头,俯视著那些俘虏工匠。
“你们,以后都归塔纳管。求书帮 庚欣醉全他让你们做什么,你们就做什么。”
一个胆子稍大的俘虏抬头,嘴唇翕动:“首领能烧化山石的炉子,凡人造不出来的。”
“需要多少人?”
“五十个!不,一百个!要最壮的男人!还要大量的木头,大量的红石和黑石!”
“给你两百个俘虏。”
“物资,你自己去部落仓库清点支取。”
他伸出一根手指。
“十天。”
塔纳的激动瞬间凝固。
“十天?首领,这绝无可能!光是垒砌炉身,就需要一个月!”
“那是你的事。”云的口吻不带任何温度,“十天后,我要看见第一炉铁水。或者,我用你们的脑袋去祭祀山神。”
他不再多言,掀开门帘,走出主帐。
清晨的冷风卷来血腥与尘土的气味,驱散了帐内的闷热。整个石颚谷已然是一座巨大的工地。
女人们在部落老妇的监视下,处理著堆积如山的兽皮,搭建新的帐篷。男人们则在哈丹的指挥下,加固谷口防御,搬运削尖的木桩。
远处一片空地上,那些被俘的半大少年,正被部落里伤残的老兵们操练。
一个跛脚老兵,正教授十几个少年如何用刀。飕嗖小税蛧 已发布最薪蟑洁他只演示最简单的动作,刺,捅,割。
一个看似不过十三四岁的少年,在接过木刀练习时,眼神一狠,突然发难,用尽全身力气刺向老兵的腹部。
老兵没有躲。
他以残腿为轴,身体一侧,任由木刀擦著皮甲滑过。同时,右手如电探出,扣住少年的手腕,向外猛的一拧。
骨骼断裂的脆响,清晰刺耳。
少年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木刀脱手,他抱着断臂跪倒在地,冷汗瞬间浸透额发。
老兵一脚将他踢翻在地。
“仇恨是好东西,能让你在冬天冻不死。”
老兵捡起木刀,丢到少年面前。
“但你连自己的武器都握不稳,这股火只会烧死你自己。”
“站起来。”
“用你的左手。”
少年牙关紧咬,满眼怨毒,却还是挣扎着伸出完好的左手,重新抓起了木刀。
新的秩序,正在用最高效的方式创建。仇恨无需抹消,只需引导、利用,最终它会变成部落扩张最好的燃料。
哈丹小跑着迎上。
“首领,物资已清点完毕。灰羊部落的积蓄比预想的要多,牛羊共计三千四百头,各类铁器九百余件,粮食足够我们吃上一年。”
这是一笔能让任何部落眼红的财富。
“防御工事如何?”
“已按您的吩咐,谷口布下三道拒马,两侧山壁备好滚石。铁蒺藜正在由塔纳大师的学徒赶制。”
他忽然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
“这片草原,哪个部落的工匠最多?”
哈丹一怔,在脑中快速搜索。
“应是白霫部。他们离唐人的边市最近,常以良马好皮换取盐茶铁器。他们的皮匠是草原最好的,听说还能鞣制唐人贵族穿的软靴。两年前,他们还劫过一支唐人小商队,抓了几个汉人工匠。”
哈丹补充道:“那几个汉人被他们看得极紧,专为首领打造器物。白霫部首领的马鞍和弓,都与我们的不同。”
他俯瞰著下方忙碌的族人,新生的力量正在涌动。
但不够。
高炉需要时间,新兵成长也需要时间。他最缺的,就是时间。
李世民不会给他太多喘息之机。
他需要更成熟的工匠,加速这个进程。在草原上寻找流浪的汉人工匠,无异于大海捞针,但从另一个部落手里抢,是最快的途径。
“哈丹。”
“首领,我在。”
“铁浮屠还能战否?”
哈丹的身体瞬间绷紧。
“随时可以。”
“长戟兵呢?”
“他们渴望下一场血。”
“很好。”云已做出决定,“点十名铁浮屠,一百名长戟兵,再从俘虏中挑选五十名壮丁作为辅兵。把萨尔娜也叫上。”
哈丹心脏一缩。
“首领,我们刚打完一仗!战士需要休整,物资需要消化,那些新来的”
“最快的消化方式,就是用一场新的胜利来震慑他们。”云打断他,“我需要白霫部的皮匠,更需要他们手里的汉人工匠。”
他的目的清晰而冷酷。
“战争,是补充消耗最快的方式。”
哈丹不再言语。他已明白,这位首领的思维,不能用常理揣度。
“我马上去准备。”
“一个时辰后,谷口集合。”
山谷喧嚣依旧,烤肉香与打铁声混杂,构成一幅野蛮的繁荣。在这片新生之下,更强大的战争机器,已再次轰然启动。
一个时辰后,石颚谷谷口。
一百六十一人集结完毕。
十名铁浮屠如同十座移动的黑铁山峦,沉默的跨坐马上。一百名长戟兵列队肃立,他们换上了缴获的皮甲,身上还带着未干的血腥味,士气却无比高昂。五十名辅兵则手持木盾和短矛,眼神中带着初次上阵的忐忑与狂热。
萨尔娜没有骑马,她提着一柄沉重的战斧,站在队伍最前列,伸出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他只是调转马头,望向东北方。
“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