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骑兵。
铁浮屠骑士的头盔下，传出毫无起伏的陈述。
并非错觉。
一种低沉持续的轰鸣，从东方地平线的尽头，沿着坚实的土地，先于声响本身，钻入每个人的骨髓。
是马蹄。
成百上千的马蹄，正以整齐划一的节奏，踏碎草原的宁静。
营地里叮当的捶打声，戛然而止。
磨砺箭头的刺耳摩擦，也消失了。
所有为求生而发出的嘈杂，在这一刻被无形的手掐断。
人们抬起头，望向黑暗的东方，脸上的疯狂凝固为纯粹的惊恐。
毗伽可汗的报复。
比任何人预想中来得都快。
“巴图长老！”
巴图长老从人群中奔出，苍老的脸上写满绝望。“首领”
“带上所有女人、孩子，还有无法战斗的老人，立刻向西边的山里转移。”
“即刻出发，别带任何多余的东西，一刻也不许停。”
“首领，那您”
“这是命令。”云打断了他。“你们的任务，是活下去。”
巴图长老的身体震了一下。
他看着眼前这个高大的男人，看着他身后那十座沉默的铁山，瞬间明白了。
这里是死地，而他们是拖累。
“走！”
巴图长老转过身，用尽余生所有的力气，对着失魂落魄的族人嘶吼。
人群炸开。
女人们哭喊著拉扯自己的孩子，老者拄著拐杖，踉跄著奔跑。
整个营地，陷入诀别的混乱。
他的全部心神，都灌注在东方。
那里的天际线，已经浮现出一条正在蠕动的黑线。
“能拿起武器的，到我这里来！”
他的指令再次发出。
五十多个男人，从奔逃的人群中逆行而出。
他们身上是刚缝补好的破烂皮甲，手中是五花八门的兵器。
卷刃的弯刀，长短不一的猎矛，还有几把快要崩断的旧弓。
他们是部落最后的武装。
他们的脸上是恐惧，是离别的痛苦，却没有一人后退。
远方的黑线在视野中急速放大。
是骑兵。
一支三十骑左右的先头部队脱离了大队，正朝着营地高速扑来。
他们看见了向西逃窜的妇孺，发出一阵刺耳的呼哨，分出数骑便要去追。
十名铁浮屠动了。
他们以完全同步的姿态，跨上各自的战马。
人与马都被漆黑的甲胄包裹，在跳动的火光下，是十个吞噬光明的黑洞。
没有声音。
一道钢铁的，死亡的防线。
那几名试图追击的骑兵勒住了马。
他们看着这十个怪异的黑色骑士，困惑的表情很快被嘲弄所取代。
“那是什么玩意？”
“几个铁罐头？”
先头部队的头领，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用马鞭遥指阿史那·云。
“宰了他们！一个不留！”
三十余骑散开一个稀疏的阵型，催动战马，开始提速。
他们摘下弓。
弓弦的震响连成一片。
箭雨呼啸著划破夜空，朝着铁浮屠的阵线覆盖而下。
部落的战士们一阵骚动，有人下意识举起武器。
他身前的铁浮屠们，同样纹丝不动。
一阵尖锐的刮擦声。
那些足以射穿皮甲的箭矢，撞在黑色甲胄上，溅射出点点火星，然后被干脆的弹开。
箭头崩碎，箭杆折断，无力的坠落在地。
没有一根箭，能在黑甲上留下印记。
敌方骑兵的冲锋势头有了片刻的凝滞。
他们脸上的哄笑卡在喉咙里。
“冲锋。”
命令简单，直接。
十骑铁浮屠启动。
没有呐喊，没有咆哮。
只有沉重的马蹄开始叩击大地。
一步，两步。
从静止到加速，战马的步伐沉稳而狂暴，大地随之轰鸣。
黑色的阵线，以一种碾碎一切的气势，迎向那三十余骑敌人。
敌方头领从惊愕中回神，怒吼著下达新的指令。
“用刀砍！砍碎那些铁罐子！”
骑兵们丢下弓，抽出弯刀，再次催马迎上。
双方的距离在飞速缩短。
五十步。
三十步。
十步。
最前方的一名敌方骑兵，高举弯刀，对准铁浮屠骑士的头盔，用尽全身力气劈落。
他的脸上，还挂著狰狞的残忍。
下一瞬，纯粹的物理撞击淹没了他。
一声闷响。
不是刀砍钢铁，是钢铁撞碎血肉。
铁浮屠骑士没有格挡，没有挥舞兵器。
他只是保持着冲锋的姿态，用战马披着重甲的胸膛，正面撞了上去。
敌人的战马在接触的刹那，胸骨整个凹陷下去，发出一声短促的悲鸣。
马背上的骑士，则被这股沛然的动能直接撞成一团碎肉，血雾当空喷洒。
这不是交战。
这是碾压。
黑色的钢铁阵线，凿进了那道由血肉组成的脆弱防线。
一名骑兵从侧面挥刀，砍在铁浮屠的臂甲上，火星迸溅，弯刀脱手飞出，他整条手臂的骨头都在反震中错位。
惨叫还未出口，旁边另一名铁浮屠的长柄战斧，已从他的头顶落下。
皮甲，头盔，颅骨，躯干。
在那柄沉重的战斧面前，没有区别。
他被干净利落的劈成了左右两半。
一个接着一个。
弯刀砍在黑甲上，留下一道浅痕。
长矛刺在马铠上，矛杆当场爆裂。
敌人的所有攻击，都沦为无力的刮痧。
而铁浮屠的反击，只有两种。
撞。
或者，砍。
每一次撞击，都代表着骨骼的粉碎与内脏的破裂。
每一次挥斧，都代表着肢体的分离与生命的终结。
三十余骑的先头部队，在十骑铁浮屠的面前，未能撑过十个呼吸。
当十骑铁浮屠勒住战马，停下脚步时，他们的身后，再无一个站立的活物。
地上铺满了扭曲的尸体，战马的残骸，以及浸透了泥土的鲜血。
浓郁的血腥气，压倒了篝火的焦糊味。
他们张著嘴，看着眼前这片修罗场，看着那十个在尸骸中依旧静默的钢铁魔神。
恐惧，敬畏，还有一丝疯狂的火苗，在他们胸中燃起。
【叮！】
【检测到有效杀戮。】
【正在收集恐惧】
他的视线越过这片小小的屠场，投向远方。
在地平线上，那条由毗伽可汗主力部队构成的黑线，已经无比清晰。
四百精骑，如同一片正在压境的乌云，带着毁灭一切的气息，滚滚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