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气混杂着草原的土味,钻入鼻腔。
他那来自现代的灵魂,隔着一层薄膜,冷静审视著这个野蛮的世界。
这不过是蛋白质和脂肪的无序堆积。
长老的额头紧贴地面,苍老的身体止不住的发抖。
“起来。”
长老不敢动。
他们静止时,就是十座沉默的铁山,散发著无形的压迫力。
部落里的人,无论老幼,都用一种仰望神祇的敬畏,远远注视着他的背影。
“尸体拖远点埋了。”
他对着几个呆立的男人下令。
“马匹、武器、所有能用的东西,全部收缴。”
人群这才有了反应,几个胆大的男人互相壮胆,开始笨拙的处理现场。
他们刻意避开铁浮屠站立的区域,只敢去拖拽那些税吏的尸骸。
掀开帘子前,他回头对那名还跪着的老者说:“巴图长老,还有其他几位,都进来。”
巴图长老一个激灵,连忙从地上爬起,佝偻著腰,快步跟了进去。
不一会儿,另外三名胡子花白的老人也低着头,走进了帐篷。
帐内光线昏暗,一股羊油灯的焦糊味挥之不去。
四位长老站成一排,双手垂在身侧,不敢抬头看坐在主位上的新首领。
那是一个属于强者的位置,直到今天,他们才承认这个事实。
“坐。”
四人依言坐下,姿势拘谨,双手放在膝盖上。
“我杀了毗伽可汗的税官。”
“首领”巴图长老嘴唇翕动,喉咙里发出干涩的响声,却没能说出完整的话。
“他的报复很快就到。”
“我需要知道,我们的部落,还有多少力量。”
他环视四位长老。
“告诉我,我们还有多少能拿起武器的男人?”
帐内落针可闻。
最后还是巴图长老开了口,嗓音沙哑得像是砂石在摩擦。
“首领,上次跟随老首领出征,部落里所有成年的青壮都都没回来。”
“我问的是,现在,整个部落,能拉开弓,能挥动刀的男人,有多少。”
巴图长老低头盘算,掰著粗糙干裂的手指。
“去掉太老的,和还没长大的孩子大概大概还有五十个。”
“都是些中年人,不少身上还有旧伤。”
五十个。
这个数字在他的预料之中。
“装备呢?”
“只有些祖上传下来的旧皮甲,大部分都破了。”另一个长老补充道,“刀剑也都是些卷了刃的。弓倒是有,但箭矢不多了。”
五十个装备破烂的伤病员。
这就是残狼部落的全部家底。
“毗伽可汗有多少人?”云问出了关键。
“他的王帐护卫队,常年保持在四百骑左右,全是百里挑一的精锐。”
巴图长老的回答,让另外三位长老的头埋得更低,肩膀也垮了下去。
四百对五十。
八比一。
这还没算上对方精良的装备和饱满的体力。
绝望在四位老人之间蔓延。
“首领,我们我们是不是该逃?”一个长老用发颤的声音提议,“往西边去,翻过那片山,或许能躲过这一劫。”
“逃?”
“带着这么多妇孺老弱,我们能跑多远?”
“不出三天,就会被可汗的骑兵追上,然后像宰羊一样,一个一个被杀掉。”
那个长老不说话了,脸上的皱纹挤作一团。
“没有地方可逃。”
“想活下去,只有一个办法。”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逐一扫过四位长老的脸。
“打回去。”
四个老人同时抬头,满脸的惊骇与荒谬。
“首领!这不可能!我们只有五十个人!”
“毗伽可汗的骑兵会把我们撕碎的!”
“那些那些铁甲神兵”巴图长老抓住了唯一的希望。
“他们是我的亲卫,是用来撕开敌人阵线的利刃。”云没有解释铁浮屠的来历,“但光靠他们十个,杀不光四百人。我需要你们,需要部落里每一个能动的人。”
他站起身,他高大的身影投下阴影,将四位长老完全笼罩。
“巴图长老,你现在就去,把所有能修补的皮甲都集中起来,连夜修好,有多少算多少。”
“是,首领。”
“哈丹长老,你去清点所有的武器。把新缴获的那五把弯刀分给最强壮的人。再把所有的箭矢收集起来,好的坏的都要,送到我这里来。”
“遵命。”
“其余的人,组织妇孺,加固帐篷,把能吃的东西都集中管理。从现在开始,所有人定量分配食物。”
一条条指令从他口中发出,清晰,果断,不容辩驳。
长老们不再有疑问。
他们被这股强大的意志所感染,原本的恐惧和绝望被紧张所替代。
沉寂的残狼部落,第一次被注入了生机。
夕阳将草原染成一片金红。
他看见几个半大的少年,合力拖着一把从税吏尸体上扒下来的弯刀,刀身比他们的胳膊还长。
他们的脸上没有孩童的天真,只有一种与年龄不符的严肃。
他望向东方,那是毗伽可汗王帐的方向。
风从那个方向吹来,带着草原的广阔和即将到来的杀气。
十名铁浮屠在他身后一字排开。
黑色的甲胄在余晖中泛著暗红的光,如同凝固的血液。
一个拖着弯刀的少年,在经过他身边时,停了下来。
少年仰起头,看着这个给了部落一线生机的男人。
那景象如同神魔降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