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话,却也一夜无眠。
陶渊躺在院子里的躺椅上,看着头顶的星空,手机就扔在旁边的石桌上,
屏幕时不时亮起,显示著一条又一条新涌入的消息。
他没有去看,也不想去看。
“宗师”这个名头,像一块巨石,压在他的心头,让他有些喘不过气。
他对着空气,有些烦躁地问:“系统,你说我是不是玩脱了?”
【宿主正在将华夏之美,传扬四海,此乃无上功德。】
系统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无波。
“功德个屁。”
陶渊翻了个白眼,“我就是想躺平,你懂不懂什么叫躺平?”
“就是没人认识我,没人打扰我,我每天种种菜,养养鸡,喝喝茶,发发呆。”
【躺平,亦有不同境界。】
系统居然回应了他的抱怨,
【譬如,坐井观天,是为小躺。】
【宿主如今,可于山巅之上,卧看云卷云舒,是为大躺。】
“”
陶渊被这套歪理邪说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来,“你这系统,不去搞传销真是屈才了。”
他虽然嘴上吐槽,但心里那股烦躁,却莫名地消散了一些。
山巅之上,卧看云舒?
听起来,好像是比井底躺着要气派一点。
他想明白了,既然躲不掉,那就干脆不理。
别人怎么看,怎么说,是别人的事。
他自己的院子,还得自己一砖一瓦地盖。
天蒙蒙亮的时候,他终于有了些困意,沉沉睡去。
这一觉,睡得格外香沉。
等他再睁眼,已经是第二天中午,被院门口一阵叽叽喳喳的喧闹声吵醒的。
他揉着眼睛走出去,只见张二叔正领着一帮村里的闲汉和婆姨,扒著院墙的豁口,探头探脑地往里瞧。
“渊娃子醒了!”
张二叔眼尖,第一个发现了他,立刻扯著嗓子喊道。
“渊哥!不,渊大师!”
一个年轻点的小伙子,满脸崇拜地看着他,
“我看了你直播,太牛了!你那锤子是雷神之锤吗?一敲石头就站起来了?”
“去去去,什么雷神之锤。
张二叔一巴掌拍在那小伙子后脑勺上,然后换上一副谄媚的笑容,凑到陶渊跟前,
“渊娃子,他们都说你现在是宗师了,比那电视上的明星还火,是不是真的?”
陶渊被这阵仗搞得哭笑不得。
他看着乡亲们那一张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上面写满了好奇、敬畏,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
自己恐怕再也回不到过去那个,可以和他们蹲在村口,随意调侃打趣的普通渊娃子了。
“二叔,你们可别听网上瞎说。”
陶渊摆了摆手,自嘲地笑了笑,“什么宗师,我就是个高级点的泥瓦匠,运气好,会两手祖传的绝活罢了。”
“高级泥瓦匠好啊!”
张二叔一拍大腿,“这年头,手艺人吃香!”
“你看村东头王麻子家那小子,去城里学了个贴瓷砖,一个月挣一万多呢!”
周围的村民们,立刻发出了羡慕的附和声。
“宗师”这个词,对他们来说太遥远,但“一个月挣一万多”,却是实实在在的诱惑。
陶渊的这句自嘲,瞬间拉近了彼此的距离。
大家看他的眼神,又从看神仙,变回了看一个有出息的后生。
他耐著性子,和乡亲们东拉西扯了一阵,总算把这群好奇宝宝给打发走了。
不远处的歪脖子树下,鲁爷爷拄著拐杖,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看到陶渊三言两语就化解了尴尬,老人浑浊的眼中露出一抹赞许,点了点头,转身慢慢地走了。
清静下来后,陶渊拿起手机,想了想,终究没有回拨任何一个电话。
他只是打开了“国风直播”的后台,在自己的动态里,发了一条简短的消息。
【陶渊:手机已关机静音,有事烧纸。】
【上午十点,池子注水,欢迎围观翻车。】
发完,他便将手机扔到了一边,眼不见心不烦。
这条充满了个性的动态,瞬间在网路上掀起了新一轮的波澜。
“哈哈哈,渊哥还是那个渊哥,味儿太冲了!”
“有事烧纸?这哥们是打算修仙了吗?”
“欢迎围观翻车?我怎么感觉这b又在装起来了?”
“我赌一包辣条,绝对不会翻车!渊哥出品,必属精品!”
而与此同时,另一股暗流也在涌动。
许多被打脸的所谓专家,和公子羽的死忠粉们,仿佛找到了救命稻草。
“看到了吗?他自己都心虚了!还‘欢迎翻车’!”
“青膏泥那种东西,就是个噱头!看着防水,泡两天水试试?保证化成一滩泥!”
“古法?古法要是那么牛,早就普及了,还轮得到他一个网红来发掘?别搞笑了!”
“坐等!我就不信邪了!现代科学能被一个泥瓦匠按在地上摩擦?”
一时间,全网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后天上午十点。
这场注水仪式,已经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工程验收了。
它成了一场,关于传统与现代、经验与科学的终极对决。
陶渊的成败,将直接决定无数人的脸面,甚至是一些人的信仰。
对于这一切,陶渊一概不知,也一概不理。
他利用这一天半的空闲时间,继续去后山寻石。
这一次,他更加从容,也更加专注。
不再是单纯地为了完成任务,而是在享受这个与自然对话的过程。
每一块石头,在他眼中,都有了独特的生命和性格。
他会找到那些符合图纸要求的石头,用古法将它们一一运回院子,然后按照它们各自的脾气,安放在假山周围。
他没有再直播这个过程,这是属于他一个人的修行。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注水的日子。
这天上午,陶渊家的院子门口,史无前例地热闹了起来。
不仅张二叔他们这些本村的村民,连隔壁几个村子的人,都闻讯赶来看热闹。
大家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伸长了脖子,像是在等待一场盛大的庙会。
鲁爷爷也被孙子搀扶著,早早地就来了,
他搬了个小马扎,坐在了视野最好的一个角落,表情严肃,一言不发。
上午九点五十,陶渊准时出现在院子里。
他依旧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工字背心和一条迷彩裤,脚上一双解放鞋。
他先是跟院门口的乡亲们笑着打了声招呼,然后便径直走到直播设备前,将其打开。
【古法防水哪家强?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
直播间的标题,一如既往的嚣张。
开播的一瞬间,早已等候多时的上千万观众,如潮水般涌了进来。
人气值直接冲破了平台记录,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恐怖数字。
平台的总监赵雅,正坐在运营部的总指挥席上,双眼死死地盯着屏幕,手心里全是汗。
今天这一播,将决定这个她押上全部赌注的ip,是封神,还是陨落。
画面里,陶渊没有说任何一句废话。
他检查了一下池壁。
经过两天的风干,青膏泥的颜色,从青灰色,变成了一种更深的墨绿色,
表面光滑如镜,在阳光下泛著玉石般温润的光泽。
然后,他拿起一根长长的水管,一头接在院子里的老式手压井上。
看到这一幕,直播间的弹幕瞬间炸了。
“卧槽?手压井?主播是认真的吗?”
“笑死我了,这么大个池子,用手压井得压到猴年马月去?”
“完了完了,我感觉要翻车了,这压出来的水能有多大劲儿?怎么冲刷池壁?”
“前面的别吵,你们不懂,这叫仪式感!”
陶渊没有理会弹幕,只是默默地卷起袖子,露出了两条结实得如同钢筋一般的小臂。
他握住压水杆,然后猛地向下压去。
“嘎吱——”
老旧的压水井,发出了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
紧接着,水管的另一头,一股清澈的井水,猛地喷涌而出,
像一条白色的水龙,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重重地砸在了半月池的池壁上。
水流之大,冲击力之强,完全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直播间里,一片惊呼。
“这是手压的?渊哥的麒麟臂是核动力的吧!”
“我他妈看傻了,这水压比我家自来水都猛!”
乡亲们也看呆了,村里这口老井,他们用了几十年,什么时候出过这么大的水?
只有鲁爷爷,看着陶渊那看似轻松,实则全身肌肉都在发力的动作,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明了。
这娃子,一身的力气,都是干活干出来的,是实打实的。
清澈的井水,不断地冲刷着墨绿色的池壁。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将眼睛瞪到了最大。
摄像头的特写镜头下,只见那水流砸在池壁上,瞬间向四周溅开,形成无数晶莹的水珠,
然后像是落在荷叶上一样,顺着光滑的池壁滚落下去,没有一丝一毫的浸润和渗透。
池壁,滴水不沾!
池底,没有出现任何泥浆,只有清澈的水,在缓缓地汇集。
直播间在寂静了三秒钟之后,彻底沸腾了!
“封神!今天!就在今天!渊哥彻底封神!”
“我的天!这防水效果,秒杀市面上所有的防水涂料!”
“科学?脸疼吗?这就是我们老祖宗的科学!”
“跪了,我真的跪了,谁再说古法不行我跟谁急!”
榜一大哥“爱喝三日醉”的id再次亮起,二话不说,直接刷了九十九个平台最顶级的礼物“锦绣山河”。
九十九万!
整个屏幕都被金色的山河画卷所覆盖,壮观到了极点。
然而,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水,依旧在源源不断地注入池中。
水位,一点一点地上涨。
从池底,到一指,到一掌
半个小时后,整个半月池,已经蓄满了大半池的清水。
阳光下,池水清澈见底,波光粼粼。
那面墨绿色的池壁,在水的映衬下,更显深邃神秘,宛如一整块天然的墨玉。
陶渊停下了压水的动作,走到池边,看着自己的杰作,脸上露出了久违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他没有说话,只是弯下腰,用手掬起一捧清冽的池水,洒向空中。
水珠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晕。
这一刻,所有的质疑,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