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爷爷，您怎么来了？”
陶渊放下手里的麻绳，有些不好意思地擦了擦脸上的汗。
他此刻的形象，实在有些狼狈，上身赤著，裤子上全是泥点，头发里还夹着几片枯叶。
鲁爷爷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围着那块主峰石，仔仔细细地转了一圈。
他时而弯下腰，用手指感受石头的棱角；
时而又退后几步，眯着眼打量石头整体的气势。
那神情，不像是在看一块石头，倒像是在品鉴一件绝世的书法作品。
“这石头，叫‘云根’。”
鲁爷爷终于开口了，他指著石头底部那厚重敦实的形态，
“根不稳，则山不久。”
“你选的这块，根基扎实，有拔地而起之势，好！”
他又指著石头上那些天然形成的孔洞：“这叫‘窍’。”
“石无窍则不活。”
“有窍，则气可通，风可过，雨可留，山才有了呼吸。”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石头顶部那险峻的尖峰上：
“这叫‘势’。”
“山无势则不显。”
“你这块，有冲天之势，却又内敛不发，是难得的藏锋之相。”
鲁爷爷一番话说下来，把陶渊听得一愣一愣的。
他只是觉得这块石头好看，符合系统的图纸要求，却没想到里面还有这么多门道。
什么“云根”、“窍”、“势”，这些辞汇，他闻所未闻。
【鲁姓木匠所言，乃古法相石之精要。】
系统的解说在脑中响起，
陶渊心中一动，对眼前这个看似普通的老人，顿时生出了几分敬意。
“鲁爷爷，您懂的真多。”
他由衷地赞叹道。
鲁爷爷摆了摆手，脸上露出一丝落寞：
“懂什么呀，都是年轻时候听师傅念叨的，一辈子没用上过几次。”
“现在盖房子都用钢筋水泥，谁还费那劲儿去山里搬石头？”
“也就是你这个娃子，肯下这个笨功夫。
老人说著，从自己随身携带的一个布袋里，掏出了一把造型古怪的小锤子，递给陶渊。
锤子的一头是平的，另一头却是尖的，像鸟喙一样。
整个锤子通体乌黑，看得出有些年头了。
“这个叫尖嘴锤，是我师傅传给我的，当年用来掇山时，敲打石头、找准重心用的。”
鲁爷爷把锤子，塞到陶渊手里，“我老了，干不动了，留着也是个念想，给你用吧，别糟蹋了老祖宗的东西。”
陶渊握著那把沉甸甸的、带着体温的锤子，心里感觉也沉甸甸的。
这不仅是一把工具，更是一份传承。
“谢谢您，鲁爷爷。”
他郑重地说道。
鲁爷爷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院子里那个已经完工的半月池，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艳：
“你那‘青膏泥’的法子，也是图纸上教的？”
“嗯，都是老祖宗传下来的。”
陶渊含糊地回答。
“好，好啊”
鲁爷爷连说了两个好字，不再多问，只是拍了拍陶渊的肩膀，
“好好干，别怕人笑话。”
“咱们这些老手艺，不能就这么断了。”
说完，老人便拄著拐杖，颤颤巍巍地走了。
陶渊站在原地，看着老人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尖嘴锤，心中百感交集。
他忽然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又重了几分。
第二天，陶渊起了个大早。
他先是架好了直播设备。
今天的标题很简单：【古法掇山，直播把一座山搬进院子。】
然后，他按照鲁爷爷和系统的指点，开始为“掇山”做准备。
他没有急着去堆叠，而是先在半月池边，用糯米灰浆和碎石，砌筑了一个坚实无比的地基。
这是假山的“根”，根基不牢，一切都是空中楼阁。
光是这个地基，他就足足弄了一个上午。
直播间里，观众们看得津津有味。
“主播今天这是要玩真的啊？今天就要盖山了？”
“我怎么感觉主播的院子，越来越像一个玄幻的施工现场了？”
“这地基打得，也太扎实了吧？感觉比我家房子的地基还讲究。”
下午，准备工作终于完成。
陶渊，走到了那块巨大的主峰石前。
“掇山”的第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就是安放主峰。
主峰是整个假山的灵魂和骨架，它的位置、角度、朝向，直接决定了整座山的“气”和“势”。
陶渊的直播间里，人气已经稳定在了五十万以上。
与此同时，另一个直播间里，公子羽也开启了他的直播。
公子羽今天依旧是一身白衣，仙气飘飘。
他的身后，一座由昂贵的太湖石堆砌而成的假山，已经初具规模。
几个专业的园林工人，正在用起重机和水泥，进行最后的收尾工作。
“家人们，看到了吗？这就是现代工艺的魅力。”
公子羽手持折扇，对着镜头侃侃而谈，
“一个上午，一座完美的假山，就呈现在了大家面前。”
“这叫艺术与科技的结合。”
“而某些人呢，还在那里玩泥巴，效率何在？美感何在？”
有好事者，直接用了分屏功能，将陶渊和公子羽的直播间放在了一起。
左边，是陶渊穿着工字背心，浑身肌肉虬结，正用最原始的杠杆和滚木，吭哧吭哧地移动着那块七八百斤重的主峰石。
右边，是公子羽衣袂飘飘，指点江山，工人们操作著起重机，轻松地吊起一块块石头，用厚厚的水泥黏合在一起。
强烈的对比，瞬间引爆了两个直播间的弹幕。
“哈哈哈，这对比，简直是公开处刑！”
“一个是原始人，一个是现代艺术家，高下立判！”
“羽少这边太优雅了，那边的简直像个苦力，毫无美感。”
公子羽的粉丝们疯狂刷著弹幕，优越感爆棚。
陶渊的粉丝也不甘示弱。
“你们懂个屁！那叫匠人精神！每一块石头都是主播亲手从山里选回来的，有感情！”
“水泥堆出来的东西，也配叫艺术？那是工业垃圾！”
“等著瞧吧，渊哥会用实力告诉你们，什么叫真正的鬼斧神工！”
就在这漫天的争吵中，陶渊终于将主峰石，移动到了地基之上。
接下来，是最惊心动魄的一步：
将这块不规则的巨石，稳稳地立起来。
他没有用任何黏合剂，全靠石头本身的重心和相互之间的咬合。
拿出鲁爷爷送给他的那把尖嘴锤，对着主峰石的底部，开始轻轻地敲击。
“咚咚咚”
每一次敲击，他都侧耳倾听，仿佛在与这块石头对话。
直播间的观众们都看傻了。
“主播在干嘛？跳大神吗？”
“这是什么操作？我怎么看不懂？”
公子羽直播间里的一个所谓专家，立刻跳出来解说：
“典型的故弄玄虚！石头怎么可能敲几下就站稳？”
“完全没有科学依据！他就是在表演，最后肯定得用胶水或者水泥。”
然而，陶渊的动作还在继续。
他用尖嘴锤，在主峰石底部一个不起眼的位置，敲下了一块拳头大小的碎石。
就在那块碎石落地的瞬间，奇迹发生了！
原本微微倾斜的巨石，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猛地向下一沉，
然后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扶住了一样，不偏不倚，稳稳地立在了地基之上！
那姿态，险峻而又安稳，充满了动态的平衡感，仿佛它天生就该长在这里。
整个直播间，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被眼前这一幕，给彻底镇住了。
过了足足十几秒，弹幕才如同井喷一般爆发出来。
“卧槽！！！！！”
“牛顿的棺材板被主播一锤子钉死了！！”
“这他妈是什么原理？谁能给我解释一下？我的九年义务教育告诉我这不可能！”
“神迹！这绝对是神迹！主播是鲁班在世吧！”
分屏的另一边，公子羽和他请来的专家，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
他们看着屏幕里那块，凭空站立的巨石，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不不可能这一定是巧合！”
那专家结结巴巴地说道。
而就在这时，陶渊的直播间里，一个认证为“清华大学建筑学院教授”的id，发出了一条金色的置顶弹幕。
【这不是巧合，这是失传已久的应力点破法。】
【通过敲击石头的次应力点，破坏其原有的微观力学平衡，使其在重力作用下，自然寻找到最稳定的支撑结构。】
【这位主播对山石力学的理解，已经达到了宗师级别。】
这位教授的弹幕，像是一颗重磅炸弹。
【另外，多说一句。】
教授的第二条弹幕紧随而至，
【右边那个用水泥堆砌的，叫‘石堆’，是死的。】
【而左边这个，通过石头之间的力学咬合构建的，叫‘山’，是活的。】
【它会随着地基的沉降和风雨的侵蚀，自我调整，越来越稳固。】
【一个是没有灵魂的工业品，一个是拥有生命的艺术品。】
【二者，云泥之别，不可同日而语。】
这两条弹幕，字字诛心。
公子羽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他身后的那座完美假山，在教授的点评下，显得无比廉价和可笑，就像一个穿着一身假名牌的暴发户。
“胡说八道！一派胡言！”
公子羽，气急败坏地对着镜头咆哮，“什么活的死的，都是玄学！骗子！”
然而，他的咆哮，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观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他们看着分屏左侧，那块孤傲耸立、充满了生命力的主峰石，
再看看右侧那堆死气沉沉、靠水泥粘合的石堆，答案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