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刚蒙蒙亮,陶渊就被一阵钻心的酸痛给疼醒了。
他感觉自己浑身上下像是被十几头牛犁过一样,每一块肌肉都在叫嚣著抗议。
尤其是两条胳膊,连抬起来都费劲。
“狗系统算你狠”
他龇牙咧嘴地从那张,临时搭起来的行军床上爬起来,感觉自己像是散了架。
这就是传说中,匠人精神的代价吗?
也太惨烈了点。
他扶著腰,一瘸一拐地走到院子里。
清晨的薄雾笼罩着破败的庭院,带着一丝凉意。
他一眼就看到了昨天下午的成果——那组被他成功拼接起来的卯榫结构,
和旁边那盆已经微微凝固,散发著奇特清香的糯米灰浆。
昨晚那种汹涌的成就感,在肌肉的酸痛面前,似乎消退了不少。
他叹了口气,认命地拿起工具。
倒计时还在继续,那坛“三日醉”还在任务列表里散发著诱人的光芒。
有了第一天的经验,陶渊今天的动作熟练了不少。
他不再急于求成,而是完全按照系统的指引,一板一眼地进行。
清理墙基,剔除掉那些腐朽的木头和松动的砖石。
这个过程远比想象的要繁琐,他像个考古学家一样,用小锤和凿子一点点地敲,一点点地清。
就在他清理一处墙角时,“当”的一声,凿子似乎碰到了什么硬物。
他好奇地扒开周围的碎土,一枚锈迹斑斑的铜钱出现在眼前。
铜钱的外圆内方,上面的字迹已经模糊不清,但那古朴的质感,却透著一股岁月的沉淀。
【检测到‘开元通宝’,唐代流通货币。
系统的声音适时响起。
陶渊把铜钱在衣服上擦了擦,小心翼翼地放进口袋。
这枚小小的铜钱,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他与这座老宅之间尘封的联系。
他仿佛能看到几百上千年前,他的某位先祖,在修建这堵墙时,不小心将这枚铜钱遗落。
这不再是一堵冰冷的墙,而是一部家族的史书。
这个发现,让他原本有些懈怠的精神为之一振。他干得更起劲了。
接下来的工作,是搭建墙体的木质骨架。
这才是卯榫结构大显身手的地方。
立柱、横梁、穿枋每一根木料,都需要他亲手测量、弹线、开凿。
他渐渐进入了一种奇妙的状态。
脑子里不再去想什么躺平,什么享受人生。
他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手中的木头和工具上。
锯子划过木头的声音,凿子敲击的闷响,刨子削过木料的“沙沙”声,
在他听来,竟组成了一曲独特的交响乐。
他的动作越来越流畅,从一开始的生涩笨拙,到后来的精准沉稳。
他甚至不需要系统频繁提示,就能根据木头的纹理和质地,判断出下刀的力道和角度。
时间就在这“叮叮当当”和“嘎吱嘎吱”声中悄然流逝。
到了下午,村里的人吃过午饭,三三两两地出来溜达。
陶渊家门口,很快就聚集了一小撮看热闹的村民。
“嘿,你们看,渊娃子还真干上了!”
一个叼著烟袋锅的老头啧啧称奇。
“瞎折腾呗!有那钱干点啥不好?非得跟这堆破烂玩意儿过不去。兰兰闻学 已发布醉欣彰劫”
一个穿着花衬衫的中年妇女撇著嘴,语气里满是酸味,
“我听说他中了上千万呢!我看啊,这钱来得太容易,烧得慌!”
“就是!城里人就喜欢搞这些花里胡哨的,叫什么,行为艺术?”
一个年轻人拿着手机,对着院子里的陶渊拍个不停,脸上全是看笑话的表情。
这些议论声不大不小,刚好能传进院子里。
陶渊的动作顿了一下,脸颊有些发烫。
他能感觉到那些毫不掩饰的、看傻子一样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他身上。
换做以前,他可能早就撂挑子不干了。
老子有钱,凭什么要受你们这帮人的气?
但今天,他只是看了一眼,手中那根刚刚开好榫眼的木料,然后默默地举起了锤子。
“咚!”
“咚!”
他用行动代替了所有的辩解。
你们笑吧,你们说吧。
你们不懂,这每一锤下去的踏实感,是银行卡里那一长串零给不了的。
他的专注,反而让外面看热闹的人觉得有些无趣。
“没劲,还以为能吵起来呢。这娃子怎么跟个闷葫芦似的。”
“我看是傻了,被人说都不知道还嘴。”人群渐渐散去,只有一个拄著拐杖、头发花白的老人没有走。
他是村里的老木匠,姓鲁,大家都叫他鲁爷爷。
他年轻时方圆几十里盖房子都得请他去上梁,只是现在年纪大了,眼睛花了,早就干不动了。
鲁爷爷没有说话,只是眯著那双浑浊的老眼,静静地看着陶渊的动作。
他看着陶渊如何用墨斗弹线,如何用角尺定位,如何下锯,如何凿卯。
一开始,他眉头紧锁,显然对陶渊那生疏的手法不以为然。
但看着看着,他的表情就变了。
从紧锁的眉头,到微微的惊讶,再到后来的凝重。
因为他发现,这个年轻人虽然手法生涩,但每一步都走得异常正。
他用的那些法子,连接的那些结构,都是最古老、最考究的样式。
有些榫卯的连接方式,连他这个老木匠,都只是在师傅的口中听说过,从未亲眼见过。
比如,陶渊正在制作的一个墙角立柱的连接,用的是一种极为复杂的“三叉闷榫”。
这种榫卯结构能让三根木料从不同方向完美交汇,且从外面看不到任何接缝,坚固又美观。
这手艺,早就失传了啊!
鲁爷爷拄著拐杖的手开始微微颤抖,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陶渊并不知道外面还有个懂行的在观察他。
他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当他将最后一根处理好的木梁,与立柱上的卯眼对准,用木槌轻轻敲击时,
他甚至能感觉到木头纤维之间,那种细微的挤压和契合。
“咔哒。”
严丝合缝。
整个墙体的木质骨架,宛如一件巨大的艺术品,稳稳地立在了墙基之上。
线条流畅,结构精巧,充满了古朴而强大的力量感。
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后背的衣服早已被汗水湿透。
这时,他才注意到门口的鲁爷爷。
“鲁爷爷,您怎么站这儿?”
陶渊有些不好意思地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
鲁爷爷没有回答他,而是颤颤巍巍地走进院子,来到那面墙的骨架前。
他伸出布满老茧的、干枯的手,像抚摸一件稀世珍宝一样,轻轻地滑过那些木料的接缝。
“好好手艺”
鲁爷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娃子,你这手艺,是跟哪个师傅学的?”
“我就是看着祖上传下来的图纸,自己瞎琢磨的。”
陶渊总不能说自己有个系统,只能胡乱编了个理由。
“瞎琢磨?”
鲁爷爷猛地转过头,浑浊的眼睛里迸发出一股精光,
“瞎琢磨能琢磨出‘三叉闷榫’?”
“能把‘抄手带拱’做得这么地道?”
“娃子,你别糊弄我这个老头子!”
陶渊被他问得一愣,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做的那些叫什么名字,他只是照着系统给的图在做。
看着陶渊一脸茫然的样子,鲁爷爷脸上的激动慢慢变成了惊叹和落寞。
他长叹一口气:“了不得,真是了不得,老祖宗的东西,看来是丢不掉的。”
“丢不掉的”
老人说完,也不再多问,只是围着那面墙的骨架转了一圈又一圈,
嘴里不停地念叨著“好,好啊”,眼神里是陶渊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直到太阳快落山,鲁爷爷才拄著拐杖,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陶渊站在原地,看着老人佝偻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他再回头看看自己的作品,那已经不仅仅是一面墙了,它仿佛承载了某种沉甸甸的东西。
他打开系统光幕,看着上面“卯榫结构图解”那几个字,忽然觉得,这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感觉,好像还真不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