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播响了。
“全体师生请注意，现在请各班有序前往操场集合，参加开学典礼。”
教室里的安静被打破。原本盯着薛明看的人纷纷收回目光，有人开始收拾书本，有人站起来活动手脚。那个穿灰色卫衣的男生回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转身跟着队伍往外走。
薛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甲还在刚才那道木纹划痕上蹭了一会儿，指腹有点发麻。他慢慢合上空书包，站起身。
阳光从走廊尽头照进来，刺得人睁不开眼。高三（二）班的队伍排在教学楼门口，班主任站在前面点名。薛明走到队尾，低着头，尽量缩在人群后面。
没人说话，大家都往操场走。脚步声混在一起，像下雨。
操场上已经站满了人。红旗挂在主席台上方，风吹得哗啦响。上千名学生按班级列队，密密麻麻一片。薛明跟着队伍走到指定位置，站在后排角落。
薛明个子高，哪怕想藏也藏不住。旁边几个女生小声嘀咕：“就是他吧？”“听说是转学生。”“长得真帅……”声音不大，但他听得清清楚楚。
心跳快了一点。
薛明盯着地面。水泥地缝里长着几根草，被踩扁了。远处传来其他班级的笑声和喊声，喇叭里放着通知，听不清具体说什么。
校长走上主席台，全场安静下来。
校长穿着深色西装，头发花白：“同学们，新学期开始了。我希望你们珍惜现在的学习机会，刻苦求知，将来为社会做贡献。”
薛明听着，手指不自觉地掐进掌心。
这话他听过太多次。以前在街头混的时候，电视里、广告牌上、学校围墙外都写过类似的话。那时候他只能远远看着那些背着书包的学生走进校门，自己蹲在桥洞下啃冷馒头。
现在他站在这里，穿着校服，有学籍，有名字，有座位。
不一样了。
校长讲完，主持人接过话筒：“接下来，请新生代表发言。”
队伍里一阵骚动。原定的那个学生突然脸色发白，扶着同学肩膀说不舒服，老师赶紧让人扶他去医务室。
班主任皱眉，环视队伍，视线扫过一圈，最后停在薛明身上。
薛明站得直，肩背挺拔，虽然一句话没说，但整个人形象极佳。不像别的学生东张西望，他一直盯着主席台，眼神认真。
老师走过来，压低声音：“薛明你上去说几句吧。不用长，就说说为什么来读书。”
薛明猛地抬头。
“我？”
“对，就你。”老师点头，“站姿不错，气质也好，临时顶一下。”
薛明脑子一下子空了。话没说完，身体先动了。
老师拍了下薛明肩膀：“别紧张，就当跟大家聊聊天。”
薛明站在原地，喉咙发干。周围同学的目光又集中过来，比刚才更明显。有人惊讶，有人好奇，还有人拿出手机准备拍照。
薛明深吸一口气，往前走。
主席台不高，三节台阶。薛明一步一步往上，脚步很慢，但没停。话筒递过来时，手有点抖，但他接住了。
台下黑压压一片。
几千双眼睛看着他。
薛明闭了一下眼，再睁开。
“我叫薛明。”声音从喇叭传出去，响在操场上空，“今年十八岁。”
全场安静。
“十年前，我父母去世。我和两个哥哥一起生活。我没读完高中，靠打工过日子。搬过货，扛过米，睡过桥洞。”
薛明说得很平静，没有哭腔，也没有激动。就像在讲一件早就过去的事。
“但现在，我想重新开始。”
风忽然小了。旗子垂下来。
“我不聪明，也不懂多少知识。但我知道，只有读书才能让我不再只能靠力气吃饭。我不想一辈子被人叫‘那个流浪的’‘那个打黑工的’。我想有一天，能堂堂正正站在阳光下，被人尊敬的叫一声——‘薛先生’。”
最后一个字落下，操场静了几秒。
然后掌声炸开。
像潮水一样涌上来，从第一排滚到最后一排，从左边传到右边。有人用力鼓掌，有人站起来喊“讲得好”，前排几个女生眼眶红了，拿着纸巾擦脸。
一个扎马尾的女生小声说：“他好勇敢……”
老师们也在鼓掌。班主任站在队伍旁，脸上露出笑意。连校长都微微点头，侧头跟旁边人说了句什么。
薛明站在台上，手里还握着话筒。
可台下的反应让薛明胸口发烫。不是紧张，不是害怕，是一种他很久没体会过的感觉——被认可。
薛明低头看了看脚下的地板。木板有些磨损，边缘翘起一点。他轻轻把话筒放回支架，转身往台下走。
回到班级队伍时，没人说话。之前那些偷偷打量的眼神，现在多了几分敬意。灰色卫衣男生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但点了点头。
薛明也点头回应。
广播再次响起：“典礼结束，请各班有序返回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