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川省三星桥遗址，地下300米，晨星基地。
量子真空涨落雷达主控室，一组科研人员身着白大褂，正专注地盯着面前墙壁上的巨大液晶屏。其上显示着雷达对时空振动波纹的全息3d译码图象。
图象里，无数微粒涌动，如同水纹般荡漾，却又被无数错综复杂的网格拉扯进无尽的迷宫混沌。这些涟漪仿佛是量子海洋中翻涌的波涛，又象被时空湍流割裂成完全不规则的畸形蜂巢。
晨星基地高能物理专家，主任研究员凌奕，伏在桌案上用纸笔快速验算着屏幕上的雷达侦测数值。
旁边，一位齐肩短发的女研究生，怀抱着平板计算机，目不转睛地看着巨型屏幕上那些汹涌的浪花。她的指甲有意无意地来回摩擦着平板保护壳的磨砂边缘。
“每分钟十九次。”埋头验算的凌奕突然说道。
“恩？”女生侧首问道，“凌教授，您说什么十九次？”
“你指甲的摩擦频率，19hz，与时空涟漪的振动频率吻合。”凌奕仍在飞速验算着数据。
女生腼典地扶了一下金丝眼镜：“我可能是被3d画面里量子海浪波峰影响了。杨教授说19hz次声波可诱发前庭系统共振，干扰海马体记忆编码。所以……”
“所以她才被高维文明锚定为降维扰动的谐振器？证据就是因为她能听见19hz的次声波？”凌奕嘴角划过一丝冷嘲，“这完全是阴谋论信徒的无稽之谈。”
女生蹙起眉，有点纳闷：“可是这次信号携带的编码不已经说明，高维宇宙事件并非自然现象吗？”
“罗芮同学，一切推论必须以严谨的科学理论和科学方法为基础。这种高维时空震动的确是以杨博士的dna为锚定物和谐振器，但其锚定关系，以及与19hz震动频率的关联性尚属未知，并不足以证明这是所谓高维文明的智慧行为。即便，我们假定高维宇宙确有文明存在……”
凌奕抬起头，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架：“假定啊！你认为，他们降维到蓝星这个四维时空的可能性有多大？事实是，整个宇宙的能量，或许都不够支持他们进行一次，从高维到低维的穿越！”
“凌教授，我们基地的量子真空雷达，这次之所以能监测到高维异动，就是因为杨教授的一缕头发。那么她本人……？”另一位羊毛卷扎成团子头的女生突然添加他们的对话。
“肯定接收到了。”凌奕低下头仔细检验自己的验算步骤，笔尖在稿纸上一行一行地向下滑动。
“也不知道她看见这六个字后，会是什么感受？”团子头女生问道。
一位留着黑色长须，眼眸深邃，头顶也将头发扎成一个团子的研究员开口说道：“直到今天看见这组明确的信息之前，我们还偏向于这种时空振动，完全由高维空间的自然事件引发。现在看来，我们犯了很大的错误。”
“老陆，把防尘帽戴上。”凌奕的视线虽然没有挪开演算稿，语气却不容置疑。
“凌主任，咱们合作也快半年了，您就不能给我陆远一点薄面吗？”留着胡须的研究员冲凌奕堆起一脸笑容。
团子头女生拿起桌子上的一顶防尘帽，直接给陆远戴在头顶上。帽子被他那团高耸的发髻顶得老高，让他看上去一下子长高了十公分。
这一幕惹得两位女生忍不住掩嘴低声笑了起来。
“林晚舟同学，”陆远扶了扶头顶上的白色防尘帽，“我这么穿戴，你看象不像老中医？”
两位女生笑得更厉害了。
“象个老江湖骗子！”
凌奕瞪了陆远一眼，但看见他那顶防尘帽的帽檐还悬在半空，也忍不住笑起来：“你啊老陆，你说你一个普利斯顿数学系的客座教授，干嘛把自己整成个江湖术士？”
“凌主任，这不就是量子叠加态的观察者效应吗？您的观察，会引起我量子态的坍缩。您心里想我是教授，我就坍缩成教授。您要心里想我是个江湖骗子，诶，我还就真的坍缩成江湖骗子了。”
说完，他笑呵呵地摸着自己的胡须，一脸得意，引得旁边的女生笑弯了腰。
“你这个比喻不严谨，”凌奕忍着笑，“我承认，今天侦测到这组明确的文本信号，说明高维宇宙事件不可能是自然现象。”
“那肯定就是拥有自由意志的高维文明？”林晚舟眼里放出奇异的光：“难道我们证实了高维文明的存在？”
凌奕没有答话，而是把目光投向巨型屏幕上的量子海。
“凌教授，我们已经反复观看了三遍，您还是没有发现对方的意图吗？”罗芮问道。
“不完全，其实除了高维文明以外，我更偏向于另一个可能，那就是蓝星上的某些势力掌握了扰动时空的能力。”
几位学生立时思考起来。
一直没有说话的一位女研究员忽然开口问道：“您的意思是，蓝星上有神秘势力，通过时空边界捕获高维空间泄露的场能，再用来扰动我们的四维时空？”
“你觉得呢？楚虹教授？”凌奕反问道。
“赵总师和杨博士称这种高维空间泄露的场能为‘高维能隙’，如果是这样……”楚虹低下头沉思片刻，“他们采用gb2312编码这种古董级的技术栈，应该是为了规避现代量子防火墙。”
“没错，不愧是我们基地的量子安全主管。”凌奕靠在椅背上，取下眼镜，揉捏着山根穴。
罗芮迅速在平板计算机上搜索了一下：“楚教授您说得没错，这种编码不是国际通用文本编码，会被现在的量子通信监控系统默认过滤。这么说……”
陆远接过她的话：“对方只向华夏人传递信息，因为只有我们还在广为使用这种编码？”他的目光看向楚虹。
“您说得没错。”楚虹两手抱在胸前，高马尾在液晶屏的蓝色调与led顶灯的暖白色调映衬下，别有一番风姿。
凌奕站起身，活动了一下骼膊：“所以我猜，对方应该不想被某些人类势力发现。那么他们是高维文明的可能性又会大大降低。”
林晚舟似乎有点失望：“楚教授，难道……对方也会被监控？”
“不排除这种可能。”
楚虹话音刚落，整个基地突然剧烈震颤，防爆玻璃外的量子雷达数组，突然迸发出诡异的紫色电弧。
玻璃隔墙的透明显示窗口上，一行提示赫然醒目：19hz次声波超强脉冲。
电子警报声自动响起：“遭遇恶意干扰，量子真空雷达正处于危机中！”
凌奕疾步冲至控制台，顶着狂烈的震动，半俯身子在键盘上迅速输入指令。
“罗芮，立即执行三级安全预案，切断超导磁悬浮系统，确保雷达阱温度不超出2开尔文。一旦超过界限，立刻手动封闭谐振腔的超导电流！我必须对探测数据实施二次加密保护。”
“林晚舟，迅速激活备用液氮冷却系统，调节等离子护盾密度，避免暴露热信号。楚虹，把量子加密协议调换为庚午。楚虹？”
凌奕下达了一串命令后突然发现不见楚虹的身影，他立即对陆远喊道：“老陆，给赵总师传送你校准后的规范场振荡数值，希望杨博士不会因此次干扰波遭遇不测！”
“我知道，规范场参数失衡很可能触发时空维度发生跳跃。”
陆远的话音还未落，凌奕已跑到雷达数组玻璃仓顶：“就知道你在这儿，这里的拓扑绝缘体涂层随时会过载……”
楚虹的高马尾在静电海洋里飞卷成一大团散开的蒲公英，飘浮在一段段蓝色电弧组成的“雷网”中，噼里啪啦地放着金色火星。
可她却旁若无物地调整着雷达阱超导干涉仪上密密麻麻的插口接线。
见凌奕也要跨上穹顶，她大喊：“别过来！这里时空曲率已逼近阈值，你过来会扰动场域动能张量！我马上就好。”
凌奕没有上前，他知道楚虹是对的。
那些看似电弧的蓝光，实则是高维能场涨落在三维空间的投影裂痕，微小的质量变化亦会让雷达阱场域发生难以预料的空间相变。
他嘶吼道：“撤退！次声波已耦合进雷达阱谐振腔，纳米数组全部熔毁！我们失去了所有量子涨落锚点！”
楚虹插完最后一根排线，冲他一笑：“完成了！量子屏蔽协议仍然有效，至少他们偷不走我们的数据了！”
可就在这时，数十道蓝色电弧突然拧成一团拳头大小的茧状电簇，看上去又象一朵盛开的牡丹花，电簇里折射出无数诡异的棱面，在其中炸出刺目的光晕！
楚虹整个人竟被瞬间吸入这茧状电簇之中！
那一瞬间，她的白大褂展开成无限分形嵌套的镂空雪花，每一层孔洞都闪铄着她扭曲的虚影，如同被折叠进万花筒的玻璃人偶，在快进与倒带中迅速闪灭！
凌奕惊恐地看着这一幕，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试图伸手去拉，但只触碰到了一片虚无的电场，皮肤就象被无数看不见的丝线切割，翻开无数个不同的截面，却没有任何伤口和痛感。
而那茧状电簇仿佛黑洞一般，倾刻间，便无声吞噬了楚虹所在的那一小片空间的一切。
他瞪大眼睛，望着那片逐渐缩小的光晕，耳边只剩下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和雷达数组中未消散的静电噼啪声。
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和荒谬感，就象黑夜吞噬大地一般覆满他的心头。
“楚虹！”
他嘶吼着，但声音似乎也被这片电场吞噬，没有任何回应，只有静电声和类似风铃在真空中震荡的诡异音调。
就在这时，雷达数组的玻璃穹顶突然闪过一丝奇异的色彩，仿佛是某种未知的能量在涌动。
凌奕心中一动，猛然转身，地下实验室巨大的空间仿佛幻化成浩瀚星空，漆黑深邃。
隔着被静电场净化后的清新空气，星空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等待着，或是注视着这一切。
可只是一眨眼，眼前景象便恢复如初。空旷的地下实验室里，不再有任何电弧闪铄，震动也完全停止。实验室顶上数十盏led照明灯将一切照得亮如白昼。
凌奕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现在不是慌乱的时候。
回到主控室，他看见罗芮和林晚舟还在用双手捂着耳朵蜷缩在主控室的墙角，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林晚舟气息微弱地问道：“凌教授，一切都结束了吗？”
“结束了。能在超强度19hz次声波脉冲里坚持完成任务，你们很厉害！”
凌奕蹲下身子查看她们的瞳孔和脉搏：“看上去没有大问题。你们别担心，我已经通知了医务室，他们很快就会过来。老陆，你怎么样？”
“我没事，可是……”陆远几乎扶着操作台，气息也很虚弱。
他盯着自己的笔记本计算机：“杨博士，杨晓晓她……消失了！”
凌奕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消失了？”
“赵总师说，他送杨博士离开，刚进电梯，杨博士就不见了。什么异象都没有发生，灯都没闪一下，一个大活人就不见了。”
“赵总师怎么说？”
“他说可能是高维能隙引发的空间层级跃迁。”
“怎么可能？”凌奕不可思议地问道。
陆远却问道：“那楚虹呢？怎么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