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里亚什看着杜隆坦脸上那剧烈的挣扎与痛苦,知道最后的时机已然成熟。持续的强压或许会激起这位倔强酋长的反弹,他需要换一种方式,一种看似给予选择,实则断绝后路的方式。
他脸上的咄咄逼人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失望、无奈甚至是一丝“惋惜”的神情。
他缓缓直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心神激荡的杜隆坦,声音不再激烈,却带着一种沉重的、仿佛承载着整个种族未来的压力。
“行了,霜狼氏族的杜隆坦。”
他轻轻吐出这几个字,仿佛不愿再争论下去。
“如果你真的不愿放弃你那……基于一次偶然善举的天真,”他刻意用了这个词,刺痛着杜隆坦的尊严,“如果你坚持认为与那些可能带来毁灭的‘流亡者’合作是可行之路……”
他话锋一转,提出了一个看似退让,实则将杜隆坦置于被动观察者位置的方案:
“那么,就跟在部落的部队后面,远远看着吧。”
“看看我们是如何为了生存而战,看看我们是否真的如你所说,走向了毁灭?还是……在绝境中杀出了一条血路。”他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紧接着,他抛出了最具诱惑力,也最致命的“邀请”。
“我们需要团结,杜隆坦。但团结不是盲从。部落需要的,正是象你,这样明辨是非、保持警剔的领袖!”他将杜隆坦的怀疑重新包装成了一种珍贵的品质。
“在部落的联合中,需要有一双清醒的眼睛,需要有一个声音,时刻提醒我们可能走错的方向。我们需要你来看着这一切,验证我所说的是否是真相。”
然后,他发出了最后的、直击灵魂的拷问,将责任与能力的重担狠狠压在了杜隆坦的肩上:
“但是,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杜隆坦。看看这样混乱的你,被过去的恩情所束缚,被对未知的恐惧所折磨,被所谓的‘可能性’挡住了看清现实的眼睛。”
他的声音陡然提升,如同审判:“这样的你,是否真的有能力,指引部落走向正确的道路?!”
是躲在后面,抱着天真和疑虑,眼睁睁看着部落行动而自己无所作为?还是添加进来,利用所谓的“清醒”从内部施加影响,亲自去验证、去“指引”?
高里亚什将一个残酷的选择摆在了杜隆坦面前:要么,承认自己的“无能”和“天真”,被排除在决定种族命运的内核圈层之外;要么,就放下不必要的坚持,先融入这股洪流,再图后续。
对于杜隆坦这样富有责任感的领袖而言,后者几乎是唯一的选择。他无法坐视种族走向可能的深渊而自己置身事外,他必须亲自去确认,去监督,去“纠正”。
杜隆坦僵在原地,高里亚什那混合着失望、激将与“重任”托付的话语,如同沉重的锁链缠绕着他。他内心的挣扎几乎要将他撕裂,一边是烙印在记忆中的、真实的善意与对和平的渴望;另一边是高里亚什描绘的、关乎整个种族存亡的、血淋淋的生存图景。他无法轻易否定任何一方,这种极致的矛盾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立与彷徨。
在理智与情感的天平剧烈摇摆,几乎要失去方向时,他下意识地,如同查找救命稻草般,将目光投向了身后一直沉默不语的老者……德雷克塔尔。
德雷克塔尔,霜狼氏族曾经的萨满,一位瑞智而经验丰富的萨满祭司。他的双眼曾见证过无数风雨,也曾与元素之灵亲密交谈。此刻,他瞎了,和元素的联系也断开了,脸上仿佛都凝聚着沉重的忧虑。他感受到了杜隆坦求助的目光,也听到了之前所有的争论。
在杜隆坦期盼的注视下,德雷克塔尔深深地、沉重地叹息了一声。那叹息声中,充满了对过往时代的怀念,以及对眼前残酷现实的无力。
他缓缓地,带着无比的沉痛,点了点头。
“杜隆坦,”德雷克塔尔的声音沙哑而疲惫,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终结意味,“元素……已经彻底沉默了。我感受不到它们的低语,听不到它们的指引。我们与古老力量的联系……被切断了。”
这位萨满的话语,等于直接证实了耐奥祖关于“元素沉默、世界被沾污”的说法,从另一个角度佐证了危机的存在。
“在这种情况下……”德雷克塔尔看向杜隆坦,眼神复杂,既有对晚辈的怜惜,也有面对绝境时的无奈决断,“我已经无法依靠元素的智慧来做出判断。现在,我们只能相信我们自己的智慧,以及……耐奥祖所看到的‘真相’。”
德雷克塔尔的表态,虽然不是直接支持高里亚什,但无疑是在告诉杜隆坦:传统的依靠已经失效,在生存危机面前,我们必须做出选择,而目前看来,跟随耐奥祖指引的部落,是唯一可见的出路。
他的点头,是对杜隆坦内心坚持的最后一击。
杜隆坦眼中的光芒瞬间黯淡了下去。最后一丝来自传统智慧的支撑,也消失了。连德雷克塔尔都……
他缓缓转回头,看向等待着他最终答复的高里亚什。他脸上的挣扎与痛苦渐渐被一种深沉的、近乎麻木的疲惫所取代。他挺直的脊梁似乎微微弯曲,承载了过于沉重的负担。
“……我明白了。”杜隆坦的声音干涩,几乎低不可闻,却又带着一种认命般的决然,“霜狼氏族……会添加部落。”
他没有看高里亚什,目光仿佛失去了焦点。
“我会……‘看着’。”这最后两个字,他说得无比沉重,仿佛每一个音节都耗尽了力气。
高里亚什的重瞳深处,一丝得逞的冰冷笑意一闪而过。他成功地将最后一块,也是最难啃的骨头,纳入了战争的机器。他没有流露出胜利的喜悦,只是微微颔首,用一种近乎庄严的语气说道:
“部落,欢迎霜狼氏族的智慧与勇气,杜隆坦酋长。”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离开了帐篷,将无尽的挣扎与即将到来的血腥风暴,留给了身后那位内心已然千疮百孔的年轻酋长。
霜狼氏族的命运,就此与部落绑定。而高里亚什,清除了最后的内部障碍,现在,他可以全心全意地准备那场针对德莱尼人的、“证明”一切的“盛宴”了。
高里亚什带着霜狼氏族臣服的消息回到古尔丹的隐秘帐篷时,古尔丹那佝偻的身躯因兴奋而微微颤斗,枯瘦的脸上绽放出近乎癫狂的笑容。
“干得漂亮!我卓越的学徒!”古尔丹用力拍打着高里亚什的手臂,尽管那触感如同拍打在坚韧的岩石上,“连杜隆坦那个顽固的家伙都被你说服了!你证明了你的价值远超我的预期!部落的成立,已经再无阻碍!”
极度的喜悦让古尔丹有些忘乎所以。他甚至没有刻意避开高里亚什,就在他面前,迫不及待地通过黑暗魔法构筑起一道扭曲的、散发着炽热与诡诈气息的通信法阵。邪能的绿光与暗影的波纹交织,法阵中央,一个更加庞大、更加威严、带着无尽欺诈与毁灭意志的虚影缓缓凝聚。
那是基尔加丹的意志投影!
“伟大的欺诈者,”古尔丹匍匐在地,声音因激动而变形,“向您汇报!兽人各氏族已基本完成集成,‘部落’已然成型!最后的障碍霜狼氏族,也在高里亚什的努力下选择添加。时机已经成熟,我们随时都可以开始下一步——让玛诺洛斯的鲜血,浇灌这些野兽,让他们彻底为您所用!”
古尔丹喋喋不休地汇报着,将功劳很大程度上归功于自己。
然而,法阵中基尔加丹那燃烧的、仿佛能看穿无数世界与阴谋的目光,却越过了匍匐的古尔丹,直接落在了静静站立在一旁的高里亚什身上。
高里亚什立刻感受到一股远比阿克蒙德更加精于算计、充满窥探欲的庞大意志扫过自己。这股意志不象阿克蒙德那样带着纯粹的力量压迫,而是如同无数细密的触须,试图钻入他思维的每一个角落,剖析他的动机、他的野心、他灵魂深处的每一丝波动。
“哦?”基尔加丹的声音直接在灵魂层面响起,带着一种饶有兴趣的、仿佛发现了一件新奇玩具的语调,“就是这个‘半兽人’……解决了你们最后的问题,古尔丹?”
他的注意力,显然被高里亚什吸引了。
古尔丹察觉到了基尔加丹关注点的转移,心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与嫉妒,连忙道:“是……是的,大人。他是我最得力的……”
但基尔加丹打断了他,意志牢牢锁定高里亚什:
“一个有趣的造物……兼具了兽人的野性与……不俗的智慧与手段。我能感觉到,你体内流淌着玛诺洛斯赐予的力量,还有阿克蒙德的?但你的灵魂……却似乎并不完全满足于此?”
这话语如同最精准的手术刀!基尔加丹敏锐地察觉到了高里亚什与普通被腐化者的不同,他并非被动接受,而是在主动利用恶魔之力,并且其野心似乎超越了简单的力量获取。
高里亚什心中凛然。面对基尔加丹,他感觉自己仿佛赤身裸体,所有伪装都可能被看穿。他知道,此刻任何一丝慌乱或虚伪都可能招致毁灭。他强行稳定心神,微微躬身,不卑不亢地回应,声音通过意念传递:
“伟大的欺诈者,我渴望力量,也渴望……效率。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更快、更彻底地实现军团的伟业。部落,需要被塑造成最有效的武器。”
他没有否认,也没有过多解释,而是将动机归结于“实现军团伟业”这个绝对正确的目标上。
基尔加丹的意志中传来一阵低沉的笑声,那笑声中充满了玩味与审视。
“很好……‘效率’。我欣赏注重效率的仆人。”基尔加丹的意志如同潮水般从高里亚什身上掠过,重新聚焦于古尔丹,“按照计划进行,古尔丹。让我看看,这支由你……和你的‘学徒’共同打造的武器,究竟能发挥出怎样的威力。”
通信法阵缓缓消散。
古尔丹站起身,脸色有些阴晴不定。基尔加丹对高里亚什的关注让他感到了威胁。
而高里亚什则沉默地站在原地,重瞳深处波澜起伏。他成功地引起了军团二号人物的注意,这无疑是一把双刃剑。这意味着他可能获得更多的“机会”和“赏识”,但也意味着他未来的每一步都将走在更危险的钢丝上,不仅要面对艾泽拉斯的敌人,还要时刻提防来自军团内部、尤其是古尔丹的猜忌与基尔加丹那深不可测的算计。
权力的游戏,从未停止。而现在,舞台变得更加广阔,对手也变得更加恐怖。但他别无选择,只能在这条通往力量顶点的黑暗道路上,在真正有选择权之前,继续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