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尔丹的教导从不是循循善诱,而是带着鞭挞灵魂的粗暴。
他枯瘦的手指几乎要戳进高里亚什的太阳穴,幽绿的邪能顺着指尖渗入,强行搅动起半兽人深埋心底的疮疤:悬锤堡囚笼里的铁链勒痕、食人魔皮鞭下的刺骨疼痛、被同类抛弃的绝望嘶吼……“抓住它!”古尔丹的咆哮如同裂帛,“把这些污秽的情绪拧成绳索!暗影从不是虚无,是痛苦凝结的实质!”
高里亚什只觉头颅快要炸开,那些在黑暗中积攒的愤怒与屈辱如同岩浆奔涌,顺着古尔丹引导的轨迹在体内流转。
当他第一次主动将意志注入这股黑暗洪流,指尖竟渗出缕缕灰黑色的雾气,雾气触及地面的石子,瞬间将其蚀成齑粉,空气中回荡起细微的哀嚎。“这就是痛楚诅咒,”古尔丹的声音带着病态的愉悦,“让你的敌人在你曾承受的苦难里溺毙!”他终于明白,那些被视作耻辱的过往,竟是足以撕裂心智的恐怖力量。
更诡异的教导在后续的寒夜里展开。古尔丹用骨杖在地上刻画扭曲的符文阵,口中吟诵着晦涩的咒文,那是连接光与影夹缝之间的密语。“凝视虚空,别被它吞噬。”
高里亚什依言凝神,重瞳中绿光与暗影交织,仿佛穿透了现实位面的薄纱,触碰到那个由动荡能量构筑的扭曲虚空。
符文阵突然爆发出刺目的绿光,一团黏稠的暗影从中蠕动而出,落地化作个巴掌大的初生小鬼,它有着怪异的面容,皮肤泛着油腻的暗黄,一对小眼睛在恐惧与好奇间反复切换,既想逃开又忍不住蹭向高里亚什的靴边。
“它诞生于你的灵魂馀烬。”古尔丹冷笑,“兽人狂暴与食人魔坚韧的杂种,连恶魔都要依附你这畸形的力量。”
所有教导都指向最终的内核——邪能。
某个黎明未至的时刻,古尔丹拽着高里亚什登上一处山丘,指着纳格兰泛着鱼肚白的天空:“看那无形的帷幕,宇宙的碰撞在那里孕育出动荡的能量,那是属于燃烧军团的馈赠。”他逼着半兽人放开感知,去捕捉风中飘散的绝望:战败者的哀嚎、猎物的恐惧、甚至土地对掠夺者的怨恨。
“这些都是燃料!”古尔丹的声音因狂热而嘶哑,“把它们拽进你的血脉,点燃那亵读之火!”
高里亚什依循指引,将那些负面情绪与体内暗影能量交织,向着天空中那股神秘力量发出渴求的呼唤。
起初只有微弱的回应,直到他想起悬锤堡中濒死的绝望,想起被当作玩物的屈辱,一股灼热的能量突然撞入他的指尖——那不是火焰的灼烧,而是一种饥饿到极致的吞噬欲,仿佛指尖凝聚的不是火花,而是一个渴望吞吃生命力的微小黑洞。
幽绿的邪能火花在他指尖跳动,所过之处,地面的青草瞬间枯黄,连空气都仿佛在被缓慢蚕食。
古尔丹在一旁发出近乎癫狂的笑声,枯瘦的身影在晨光中显得愈发扭曲:“很好……你终于尝到了力量的真味!这火焰从不乞求,只懂掠夺!”高里亚什凝视着指尖的邪能火花,感受着那股想要吞噬一切的饥渴,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去了。悬锤堡的锁链未曾锁住他,这缕绿色火焰,却将他的灵魂永远绑在了黑暗的战车之上。但是,这份力量,是实实在在的!
新月如钩,斜挂在墨蓝色的天际,将微弱的银辉洒在纳格兰的草原上。古尔丹站在高里亚什面前,枯瘦的身影在夜色中愈发挺拔,仿佛一尊承载着黑暗意志的雕像。他缓缓抬起右手,那只布满褶皱与黑斑的手掌,带着令人窒息的邪能威压,轻轻按在了半兽人布满疤痕的额头上。
瞬间,一股狂暴的能量顺着额头的疤痕涌入高里亚什体内,如同无数条毒蛇在血脉中奔窜。他重瞳中的金光剧烈闪铄,与侵入的幽绿邪能交织缠绕,额头上那些旧疤竟泛起淡淡的荧光,仿佛在镌刻某种永恒的印记。“从今日起,你不再是悬锤堡的囚徒,”古尔丹的声音低沉而庄严,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不再是被人唾弃的混血杂种。”
“你是暗影议会的利刃,是邪能的使者。”他的指尖微微用力,将更多黑暗力量注入对方灵魂深处,“你,高里亚什,是我古尔丹的门徒——一名半兽人术士。”
随着最后一个词落下,高里亚什体内的邪能骤然平息,化作一道墨绿色的符文,深深烙印在他的灵魂之上。他能清淅地感觉到,自己与扭曲虚空的联系愈发紧密,指尖的邪火仿佛随时能喷薄而出。一旁的初生小鬼兴奋地挑起了舞蹈,发出尖锐的嘶鸣,暗黄色的皮肤泛起亢奋的光泽。
古尔丹缓缓收回手掌,双眸转向了纳格兰的西南方,那里的地平在线,丘陵的轮廓在晨光中若隐若现,如同沉睡的巨兽。高里亚什的心脏猛地一缩,那是自己出生的地方,是母亲所属的石爪氏族世代凄息的营地,更是无数屈辱记忆的源头。
“一个真正的术士,必须斩断与过去的每一丝联系。”古尔丹的声音在晨风中异常平静,却带着冰棱般的冷硬,没有丝毫转寰的馀地,“情感是枷锁,血缘是破绽。你的‘起源’,必须被抹去。这不仅是为了我计划的隐秘,更是为了你……让你真正拥抱黑暗,再无回头之路。”
高里亚什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缩,却没有任何反驳的欲望。对这个弱小却固执的氏族,他从未有过归属感,当年母亲被食人魔掳走时,氏族的沉默如同最锋利的刀;无数个日夜,“杂种”的骂名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脊梁上。他们与那些囚禁母亲的食人魔并无二致,都是他耻辱的活证,是嵌在灵魂上的毒刺。
初生小鬼似乎嗅到了不安的气息,紧紧贴在高里亚什的靴边,暗红色的眼睛里闪铄着警剔的光。
两人踏着晨露向西南方行进,随着丘陵的轮廓愈发清淅,空气中渐渐弥漫起熟悉的烟火气与劣质麦酒的味道。当他们出现在营地外围时,夕阳正沉入地平线,将天空染成一片浓稠的血红,如同凝固的鲜血。
“看哪!是那个杂种!他还敢来这里?”尖锐的嘲弄声率先响起,一名赤裸着上身的兽人战士拄着战斧,嘴角挂着鄙夷的笑。
“他身边那个跛子是谁?”另一个声音紧随其后,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是找到新主人了吗?毕竟杂种只配做奴隶!”
氏族的兽人纷纷围拢过来,或指指点点,或发出哄笑,那些目光如同实质的鞭子,抽打着高里亚什早已结痂的伤口。但这一次,不等屈辱转化为愤怒,古尔丹已向前踏出一步。
那一步仿佛踏碎了空气里的嘲弄,原本佝偻的身躯骤然挺直,枯瘦的轮廓在血色残阳下显得愈发伟岸,周身的空气开始扭曲、震颤,邪能的威压如同潮水般扩散开来。他不再是那个隐藏力量的学者,而是黑暗本身,是力量的化身。
“跪下,虫豸!”古尔丹的声音不再枯槁,反而带着金属般的轰鸣,响彻整个营地,“见证——你们永远无法理解的力量!”
话音未落,他猛地高举双手。刹那间,整个营地的光线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瞬间抽干,只剩下令人窒息的幽绿黑暗。
无数尖锐的灵魂尖啸声凭空响起,如同来自地狱的哀嚎,刺得人耳膜生疼。脚下的大地开始剧烈龟裂,缝隙中渗出粘稠如沥青的绿色邪能,散发着腐蚀一切的气息。
高里亚什还未反应过来,便看到诡异的一幕在眼前上演:那些兽人突然僵在原地,脸上的嘲弄凝固成惊恐,半透明的、扭曲的兽人灵魂从他们的躯体中被强行撕扯出来,有的还保持着愤怒的表情,有的则充满了绝望,却无一例外,都在发出无声的哀嚎。
他们甚至来不及发出最后的惨叫,就被古尔丹身前张开的、如同无底深渊般的黑暗旋涡吞噬。绿色的能量洪流以古尔丹为中心疯狂旋转,形成一道连接天地的邪能风暴,无数灵魂碎片在风暴中扭曲、哀嚎,最终化作纯粹的能量被他吸入体内。
高里亚什能清淅地感受到那股庞大到令人战栗的灵魂力量,连他灵魂深处的邪能符文都在剧烈震颤。
古尔丹的身躯在能量洪流中缓缓膨胀,原本枯瘦的四肢变得粗壮了几分,皮肤下青筋暴起,泛着不祥的暗绿色光泽。他的双眼彻底化作两颗燃烧的红色太阳,猩红的光芒穿透黑暗,映照出周围兽人惊恐的脸。
这……就是真正的力量?高里亚什感到自己的灵魂都在颤斗,既有恐惧,更有难以抑制的狂热。这是他从未触及的境界,是碾压一切嘲讽与屈辱的绝对力量。
整个过程短暂而彻底,不过数息之间,邪能风暴便骤然平息。营地陷入死寂,连风都停止了流动。没有尸体,没有血迹,只有七成的族人保持着生前最后的姿态,化作了干涸、碎裂的尘埃雕像。
皮肤失去了所有水分与光泽,如同风化千年的石头,风一吹便簌簌作响,化作漫天飞灰。
而剩下的三成族人,他们的灵魂能量已被彻底剥离、压缩,在古尔丹的掌心凝聚成一颗拳头大小的暗黑色能量内核。内核表面布满了扭曲的灵魂纹路,无数细微的哀嚎声从里面传出,在掌心缓缓旋转,散发着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
古尔丹缓缓放下双手,膨胀的身躯逐渐恢复原状,但那双红色的眼睛更加炽烈,周身的邪能气息也愈发浓郁、纯粹。他看起来更加强大,也更加非人,仿佛每一寸肌肤都流淌着黑暗的力量。
他转向高里亚什,将那颗蕴含着几十名同族生命与灵魂的能量内核递到他面前。
“吞下它,高里亚什。”古尔丹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命令意味,“这不是礼物,是‘仪式’。接受这份来自你‘同胞’的‘馈赠’,从此,你与他们再无瓜葛。”
他顿了顿,绿色的目光死死锁定高里亚什的眼睛:“你唯一的族人,便是我,古尔丹。你唯一的道路,便是黑暗。”
高里亚什没有丝毫尤豫。他伸出手,接过那颗能量内核,触感冰冷刺骨,却又灼烧着他的掌心,仿佛握着一团活的火焰。
过往的屈辱、氏族的冷漠、母亲的苦难……所有与这个氏族相关的记忆在这一刻交织成愤怒的洪流。他仰头张开嘴,将能量内核猛地吞入腹中。
一瞬间,磅礴而混乱的邪能洪流如同火山爆发般在他体内炸开,冲垮了他的意识边界。高里亚什只觉自己的灵魂在被撕裂、碾碎,又在邪能的作用下重新塑形,每一寸筋骨、每一缕灵魂都在经历极致的痛苦,远超悬锤堡的任何折磨。
但在这撕心裂肺的痛苦中,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正在觉醒、奔涌。
他的肌肉在邪能的滋养下剧烈贲张,原本就强壮的身躯变得更加魁悟,皮肤下青筋暴起,整个皮肤都变成了一种诡异的绿色。额头上的旧疤被邪能浸润,化作一道永恒的墨绿色符文,闪铄着幽光。最诡异的是他的重瞳,原本泛着绿光的瞳孔深处,完全染上了和古尔丹一样的猩红色,映照出周围一切能量的流动轨迹。
当痛苦渐渐平息,高里亚什再次睁开双眼。
世界在他眼中已然不同:他能完全“看见”空气中流淌的能量脉络,能“听见”扭曲虚空传来的模糊低语,甚至能感知到远处草木的生命力波动。他抬起手,一缕幽绿的邪火在指尖跳跃,不再是之前的微弱火花,而是蕴含着毁灭力量的火焰,只需一个念头,便能燃起熊熊烈火。
他,高里亚什,正式踏上了术士之路,彻底与过去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