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里亚什,自记事起便在高里亚帝国的心脏,悬锤堡的阴影里苟延喘息。这座由巨石与血汗筑成的食人魔要塞,将山腹凿成囚笼,把他困在最深沉的幽暗之中。
他的牢笼是岩壁生生剜出的洞窟,锈蚀的青铜栅条粗如兽骨,每一根都凝结着经年的血污与冰冷。指尖抚过栅缝时,能触到石墙上密密麻麻的刻痕,那是历代囚徒用指甲抠出的绝望印记,有的是模糊的姓名,有的是破碎的氏族图腾,在他重瞳的视野里,连刻痕边缘的毛刺都清淅可辨。
空气里翻涌着三层叠嶂的恶臭:底层是屠宰场飘来的半腐淡水兽尸味,中层是奴隶棚里的汗酸与尿骚,最上头则压着食人魔身上特有的、兽油与血腥混合的蛮荒浊气。
那双生有重瞳的巨眼,让他能穿透昏晦看清守卫脸上的每一道褶皱,独眼食人魔浑浊的眼珠里,一半是对贱民的惯常蔑视,另一半是被他异于常人的瞳仁扫过时,不自觉收紧的恐惧。
这份恐惧像根细刺,总让他想起那些醉醺醺的嘲弄:“那个兽人婊子的种!”母亲的模样早已模糊,只馀下“刚烈”二字,是从食人魔的唾骂里筛出的唯一微光,像石缝里倔强的根须。
“杂种!”木棒突然砸在栅条上,发出沉闷的震颤,木屑混着唾沫星子溅在他手背上。
独眼守卫的伤疤在火把下扭曲,另一只空洞的眼窝塞着沾满油污的麻布,“矿道的碎石没清完,今晚连馊水都轮不上你!”栅条间的阴影里,高里亚什的重瞳微微收缩,将对方喉结滚动的怯懦,与石墙上那道酷似兽人图腾的刻痕,一同烙进眼底。
高里亚什的指节捏得发白,粗糙的掌心嵌进几道新的血痕,那是昨夜刨矿时被尖石划破的旧伤,又在攥拳时裂开了口。
十五年了。自他带着键盘敲击的馀温,突兀坠入这个曾在屏幕里反复游历的世界起,已经整整十五年。
曾经那个为艾泽拉斯的落日驻足、为地狱咆哮一声兽人永不为奴的战吼,而感到热血沸腾的人类青年,从没想过“踏入“艾泽拉斯的方式竟是铁链锁颈。
悬锤堡的幽暗里,他见过食人魔把反抗的囚徒丢给鬣狗分食,见过同胞在矿道塌方中被活埋,见过自己啃食发霉硬饼的牙齿一点点磨钝。
那些对世界的纯粹热爱,早被十五年的腐臭与哀嚎碾成粉末,只剩骨血里熬煮出的执念,残忍与毁灭,是这片石牢教给他唯一的生存法则。
“总有一天“他喉间滚过低沉的嘶吼,重瞳里翻涌着不止属于兽人的冷光,“我要亲手扒了悬锤堡的城墙,让这些巨石都变成埋葬食人魔的坟墓。“指尖抚过地面,他徒手捡起块棱角锋利的碎石,指腹被划开也浑然不觉。这是三个月来偷偷标记的第三十七块“路标“,映射着守卫换班的第七次间隙、通风口漏下微光的角度,还有那道被他用指甲抠松的岩壁裂缝。
碎石在掌心硌出深深的印子,象一枚刻进骨血的誓约。
他闭上眼,将那些碎石串联的逃亡路线在脑海里过了第十五遍,从这里出去从不是妄想,而是他用十五年血泪喂大的执念。悬锤堡的阴影压得再低,也挡不住重瞳里藏着的燎原之火。
他出了矿洞,回到了囚牢之中,缺依旧没等到晚饭,看来今夜又得啃食老鼠了,忽然,一阵剧烈的爆炸声响彻黑夜。
爆炸声是从西北角塔楼炸开的,象一柄淬了烈火的锥子,猛地刺破悬锤堡的死寂。高里亚什的重瞳骤然收缩。
十五年了,这座由巨石与绝望筑成的食人魔要塞,第一次响起如此不属于这里的声响。他死死攥住掌心的碎石,指腹的旧伤被硌得生疼,心底却有个声音在嘶吼:命运之轮,今夜终于要转了。
那绝不是雷鸣滚过山巅的沉闷,更不是矿道塌方时巨石滚落的轰鸣。通过岩缝的微光,他看见一团惨绿色的烈焰如活物般腾起,焰舌舔舐塔楼的石墙时,竟发出指甲刮擦灵魂的凄厉尖啸。
紧接着是食人魔的哀嚎,短促得不象活物临终的嘶吼,倒象被生生掐断喉咙的破风箱,混着邪能灼烧皮肉的滋滋声,从高空砸进混乱的要塞底层。
悬锤堡彻底成了惊醒的巨兽。山腹里的石墙都在震颤,食人魔的怒吼、铁链拖地的乱响、卫兵甲胄碰撞的脆响,与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嗡鸣搅在一起。
那是邪能魔法涌动的声息,像无数毒虫在符文上爬动,带着能腐蚀心智的恐惧。“敌袭!是施法者!”独眼守卫的咆哮从栅栏外炸开,脚步声撞得信道回声乱颤,原本看守他的卫兵已提着战斧往西北方向冲去,甲胄上的血污还在往下滴。
“拦住那个跛脚的兽人!他杀了塔楼卫兵!”
这声嘶吼像淬毒的飞镖,精准穿透所有喧嚣,狠狠扎进高里亚什的耳中。
跛脚的兽人。
他的呼吸猛地一滞,重瞳里瞬间燃起幽光。
悬锤堡的食人魔向来鄙夷兽人的施法者,更别说一个跛脚的兽人了,除了那个名字,他想不出第二个可能。
十五年前屏幕里反复掠过的身影,与此刻要塞中的混乱骤然重叠,掌心的碎石被捏得更紧,逃亡路线在脑海里瞬间清淅如刻:就是现在。
高里亚什的重瞳在幽暗中亮得象两簇淬火的星子,他能嗅到空气里未散的、类似硫磺与腐烂的诡异气味。
就在这时,信道尽头的阴影里走出个跟跄的身影,披风在行走中扫过满地碎石,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是他!
即便隔着数丈距离,即便对方浑身浴血,高里亚什也一眼认出了那张被邪能扭曲的脸——古尔丹!
这位未来将搅动整个德拉诺风云的术士,此刻全无传说中翻复乾坤的威仪。褴缕的披风下,赤裸的上身布满狰狞的伤痕,新溅的食人魔黑血顺着锁骨的沟壑往下淌,在腰侧凝结成暗红的硬块,混着矿道的尘土结成泥壳。
他那条跛腿拖在地上,每一步都带出刺耳的刮擦声,却丝毫没减慢速度,粗重的喘息里竟裹着邪能流动的低鸣,象有团绿火在他喉咙里燃烧。
但真正让人心头发寒的是他的眼睛。那是一双闪铄着猩红的眸子,没有半分猎物的惊慌,反而翻涌着冰冷的狂热,仿佛身后的追杀不是绝境,而是一场筛选强者的仪式。
“滚开!”古尔丹突然扬手,一道淡绿色的邪能弧光擦着地面掠过,逼得追来的食人魔守卫跟跄后退,巨斧劈在空处,火星溅得老高。三名守卫暴怒的咆哮震得信道发颤,斧刃上还沾着新鲜的血渍,显然已在他身上留下过伤口。
古尔丹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一排囚笼,掠过缩在角落、吓得发抖的兽人们,最终骤然定格在高里亚什身上。
那猩红的眼眸微微收缩,象是猎手嗅到了同类的气息,他看见了对方远超普通兽人的魁悟体型,看见了那双在黑暗中灼灼发亮的重瞳,更看见了瞳仁深处藏着的东西:那是被囚牢磨出来的、混杂着毁灭欲的狂暴,与洞悉局势的冷静智慧,绝不是任人宰割的凡俗囚徒所能拥有的特质。
“有意思……”古尔丹喉间溢出低哑的笑,拖着瘸腿往囚笼走来,身后的守卫已再度追近,巨斧的风声越来越响。高里亚什攥紧栅条的手猛地发力,指节泛白,他知道,眼前这个跛脚的术士,是他逃离这座石牢的唯一契机。
古尔丹没有半句请求,枯瘦的喉结滚动间,爆发出惊雷般的低吼,那声音里裹着对命运的嘲弄与决断,如同在宣告一个既定事实:“你想一辈子烂在这里,直到成为食人魔的马桶吗,混血种?!”
这声质问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高里亚什的神经上。
几乎在话音落地的刹那,古尔丹那布满褶皱的手掌已猛地前推,橙黄色的邪能在掌心凝成一团跳动的绿火,随即化作条嘶嘶吐信的光蛇射了出来,目标不是逼近的守卫,而是精准轰向高里亚什牢门的青铜栅栏!
“滋啦——”
刺耳的腐蚀声瞬间盖过所有喧嚣,比高里亚什在劳作时,见过的食人魔虐待奴隶时的法术,更凛冽的恶性能量疯狂啃噬着金属。
古老的青铜栅条表面迅速泛起黑绿锈迹,原本坚硬的质地在邪能冲击下如同熔蜡般扭曲、鼓胀,裂纹里渗出缕缕黑烟,最后在一声脆响中彻底断裂成数截,带着馀温的碎块砸在地上溅起火星。
高里亚什猛地攥住最上方的断栏,重瞳里的光焰几乎要喷薄而出。十五年的铁链锁颈、十五年的腐臭牢笼、十五年的隐忍蛰伏,在栅条断裂的瞬间轰然崩塌!
他能感觉到脚底的石板还在因守卫的奔跑而震颤,能嗅到古尔丹身上未散的血腥味,更能清淅地看见信道尽头那道像征自由的微光!
自由,真的就在眼前。!
“还愣着?”古尔丹突然回头,邪能眼眸扫过高里亚什,嘴角勾起一抹狠厉的笑,“想让这些蠢货把我们都剁成肉泥?”他话音未落,身后的食人魔已怒吼着扑来,巨斧带起的劲风几乎要刮断鬓发。
高里亚什不再迟疑,猛地抬腿踹开残馀的断栏,十五年未曾舒展的筋骨发出噼啪脆响,重瞳里的狂暴与疯狂在此刻彻底交融,他要活着出去,不仅为了活下去,更为了向这群杂碎展开最疯狂的报复!
自由的风,终将吹向纳格兰,而自己,将点燃第一道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