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脸色阴晴不定。
他看着那一桌子的雪花盐。
又摸了摸自己头上的皇冠。
最后。
看了一眼怀里正眼巴巴盯着皇冠看的小兕子。
李世民深吸一口气，猛地一咬牙：
“好！”
“朕……依你！”
“陛下……不可啊！”
魏征第一个回过神来，老脸涨得通红，胡子都要翘上天了：
“此乃神器！岂可交予顽童嬉戏？！”
“这是亵读！是对祖宗家法的亵读啊！”
长孙无忌也急了，连忙上前劝阻：
“陛下，童言无忌，九皇子定是开玩笑的……”
“你看我象开玩笑吗？”
哪咤冷冷地打断了长孙无忌的话。
他歪着头，那双死鱼眼盯着李世民，嘴角勾起一抹嘲讽：
“怎么？舍不得？”
“刚才不是说为了大唐百姓，什么都愿意给吗？”
“原来所谓的爱民如子，连顶破帽子都比不上啊。”
激将法。
最拙劣，但最有效的激将法。
李世民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他看着那一桌子雪白的精盐。
那不仅仅是盐，那是大唐的国运，是征讨突厥的军费，是万世的基业！
一边是无上的实利。
一边是虚无的面子。
这笔帐，身为政治家的李世民，怎么可能算不清楚？
“呼……”
李世民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他的眼神逐渐变得坚定，甚至透着一股子悲壮。
“好！”
“朕……给！”
在群臣惊恐欲绝的目光注视下。
李世民缓缓抬起手，摘下了头顶那顶像征着至高权力的通天冠。
头发散落下来，让这位帝王显得有些狼狈。
但他手中的皇冠，却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金光闪耀。
“哪咤……”
李世民双手捧着皇冠，手都在微微颤斗。
他象是在托付江山一样，语气沉重：
“此乃通天冠，重三斤六两，饰有东珠二十四颗……”
“你拿去……务必……务必小心轻放……”
他是真舍不得啊！
哪怕是给儿子玩，他也希望这皇冠能有个体面的归宿。
然而。
哪咤根本没等他说完。
也没伸手去接。
看着李世民递过来的皇冠，哪咤只是嫌弃地撇了撇嘴。
然后。
在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
他抬起脚。
脚尖轻轻一挑。
“走你！”
砰！
骨碌碌……
那顶价值连城、像征着大唐最高尊严的通天冠。
直接被哪咤一脚踢飞了！
它在空中划过一道并不优美的弧线，上面的珍珠金饰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
然后。
重重地摔在了满是尘土和盐粒的地上！
并且象个破烂蹴鞠一样，一路滚到了小兕子的脚边。
静。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魏征翻了个白眼，身体晃了晃，差点当场脑溢血。
房玄龄死死捂着胸口，感觉心脏都要骤停了。
李世民的手还保持着递出的姿势，僵在半空。
他的表情凝固了。
那不是心痛。
那是灵魂出窍。
朕的皇冠……被踢了？
像踢垃圾一样……踢飞了？
“哇！亮晶晶的球球！”
小兕子可不管这是什么国之重器。
她只看到一个金灿灿、还会响的大玩具滚到了自己脚边。
小丫头开心坏了。
她蹲下身，伸出小手，一把抓起那顶已经有点变形的通天冠。
“咯咯咯！好玩！”
小兕子把皇冠戴在自己头上。
太大了，直接滑到了脖子上，象个项圈。
“哥哥看！兕子漂亮吗？”
哪咤双手插兜，看着这一幕，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漂亮。”
“比戴在那老登头上好看多了。”
噗——！
李世民终于忍不住了，捂着胸口倒退了两步，被长孙无忌一把扶住。
“陛下！陛下保重龙体啊！”
李世民摆了摆手，面如死灰。
累了。
毁灭吧。
他现在只想赶紧拿着方子走人，再待下去，他怕自己真的会忍不住清理门户，弑子证道！
“方子……”
李世民声音沙哑，伸出一只颤斗的手：
“朕已经依你了……方子呢？”
“急什么？”
哪咤不耐烦地掏了掏耳朵。
他在身上摸索了一阵。
并没有掏出什么锦囊妙计，也没有什么古籍善本。
最后。
他在李世民期待的目光中。
从屁股口袋里，掏出了一块……黑乎乎的破布。
这布原本应该是块抹布，上面还沾着之前烤鸡留下的油渍，以及不知道哪来的黑灰。
“我想想啊……”
哪咤随手从地上捡起一块烧剩的木炭。
在这块油腻腻的破布上，龙飞凤舞地画了起来。
唰唰唰。
几笔下去。
那字迹狂草得连鬼都认不出来，只能勉强看清几个步骤图。
“喏。”
“拿去。”
哪咤看都不看一眼，像扔垃圾一样，随手柄那块破布扔向了李世民。
这动作。
比打发叫花子还随意。
若是换了平时，谁敢往皇帝身上扔脏抹布？
那绝对是诛九族的重罪！
但此刻。
李世民却象是看到了绝世珍宝！
他不顾那破布上的油污和异味，一个箭步冲上前，双手稳稳地接住！
甚至还用袖子小心翼翼地擦了擦上面的炭灰，生怕弄花了半点字迹。
“这就是……炼盐之法？”
李世民瞪大眼睛，看着布上那几个鬼画符一样的图案。
溶解。
过滤。
结晶。
虽然字丑了点（毕竟是用脚趾头想出来的），图糙了点。
但大道至简！
李世民那是何等人物？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门道！
“妙……妙啊！”
“原来如此！原来只是多了一道过滤和提纯的工序！”
“竟然如此简单？为何世人千百年来都没想到？！”
李世民捧着那块脏抹布，激动得浑身发抖，眼中精光爆射！
真的！
这方子是真的！
有了这个，大唐的盐产量将百倍于现在！质量更是碾压周边列国！
这是万世之功啊！
与之相比，那顶被当球踢的通天冠，似乎……真的不算什么了？
“陛下……这……”
房玄龄等人也凑了过来，看着那块破布，一个个也是面露狂喜。
“神物！这是神书啊！”
“天佑大唐！天佑陛下！”
一群大唐最顶尖的权贵，围着一块脏抹布，在那顶礼膜拜，激动得热泪盈眶。
这场面，怎么看怎么滑稽。
“行了行了。”
哪咤看着这群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一脸的不耐烦：
“东西给你们了，没事赶紧滚。”
“别眈误我装修房子。”
装修房子？
李世民愣了一下，从狂喜中回过神来。
他看了一眼四周破败不堪的冷宫。
确实。
这地方四处漏风，连个象样的门窗都没有。
如今深秋已至，眼看就要入冬了。
让小兕子住这种地方，他也心疼。
“哪咤啊……”
李世民把破布郑重地塞进怀里，心情大好，连刚才的“老登”都不计较了：
“既然你有心修缮，那朕便允了。”
“需要什么材料，尽管跟工部开口。”
说着。
李世民指了指身后那个一直缩着脖子当鹌鹑的中年官员：
“段纶！”
“臣……臣在！”
工部尚书段纶，苦着一张脸走了出来。
他刚才可是亲眼目睹了九皇子是怎么把张嬷嬷当风筝放的，也是亲眼看到九皇子是怎么把陛下当孙子训的。
留在这位小祖宗身边？
这简直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啊！
“从今日起，你就留在此处，听候九皇子差遣。”
李世民威严地吩咐道：
“若是九皇子和小公主有什么不满意……”
“朕唯你是问！”
“是……是……”段纶都要哭了，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
交代完这一切。
李世民是一刻也不想多待了。
一来是怕再看到那顶在地上滚来滚去的皇冠会心梗。
二来，他是真的迫不及待要去验证这炼盐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