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内。
哪咤正带着小兕子跳得开心。
“三！四！五！我也跳过去啦！”
小兕子蹦蹦跳跳，踩着那些昂贵的精盐，笑声如银铃般清脆。
就在这时。
轰！
一声巨响。
院子的大门再次被人撞开！
这一次。
冲进来的不是太监嬷嬷。
而是一个身穿明黄色龙袍、披头散发、双眼通红的中年男人！
在他身后，还跟着好几个穿着紫袍的大官，一个个也是满脸的心痛和焦急。
“住手！！！！”
一声咆哮，如同受伤的野兽，响彻云霄。
李世民冲进院子，动作敏捷得完全不象是一个久居深宫的皇帝。
他一个滑跪，几乎是扑到了那堆还没被撒完的盐桌前。
伸出双手，死死地护住了剩下的半罐子盐。
就象是护住了自己的命根子。
然后。
他猛地转头，看着地上那些已经混进了泥土、被踩得乱七八糟的精盐。
李世民的眼角，竟然真的流下了一滴痛惜的泪水。
“造孽啊……”
“这都是钱啊……”
“你这个逆子！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李世民猛地抬头，死死地盯着哪咤。
那眼神，恨不得把这个败家子吊起来打一顿。
而哪咤单脚落地，保持着跳房子的姿势。
他缓缓收回脚。
双手插兜。
看着眼前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穿着龙袍的“疯子”。
其实他早就感知到外面有人了。
也知道这就是李世民。
但那又如何？
哪咤歪了歪头，那双标志性的死鱼眼里，满是轻篾和不屑。
他不仅没有丝毫的慌张或者敬畏。
反而还当着李世民的面。
抬起脚。
在那条用精盐画的白在线，用力地碾了碾。
滋滋……
盐粒摩擦地面的声音。
听在李世民耳朵里，那是心碎的声音。
“吵什么吵？”
哪咤吹了吹额前的刘海，语气慵懒至极：
“哪里来的老登？”
“没看见我们在玩游戏吗？”
“想玩的话，自己去后面排队。”
“不想玩的话……”
哪咤眼神一冷，身上那股混世魔王的气息再次弥漫开来：
“就滚一边去。”
“别挡着我妹妹看城堡。”
静。
随着哪咤那句“老登”和“滚一边去”出口。
整个偏院里的空气，仿佛在一瞬间被抽干了。
跟在李世民身后冲进来的房玄龄、杜如晦、长孙无忌、程咬金……
这群大唐最顶尖的大佬们。
此时此刻，一个个就象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张大嘴巴，却发不出一丁点声音。
他们听到了什么？
这个九皇子管陛下叫什么？
老登？
还让陛下滚一边去？
“嘶——”
程咬金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牙花子生疼。
狂！
太狂了！
俺老程当年混世魔王的名号，跟这位爷比起来，简直就是个乖宝宝啊！
这可是当今圣上！是天可汗！
这九皇子，是真不怕死，还是真疯了？
李世民懵了。
他保持着护住盐罐子的姿势，整个人僵在那里。
自从玄武门之变后，自从登基称帝以来。
天下谁人见了他不是毕恭毕敬？谁人敢在他面前大声说话？
就算是魏征那个倔老头，顶多也就是在朝堂上怼他两句，那也是引经据典、为了社稷。
可现在。
就在这个破败的冷宫里。
被自己的亲儿子，指着鼻子骂“老登”？
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直冲天灵盖！
但在这怒火之中，又夹杂着一种极其荒谬的错愕感。
“你……”
李世民气得手都在抖，指着哪咤：
“你叫朕什么？！”
“朕是你爹！！”
这一声怒吼，包含了帝王的威严和父亲的愤怒。
若是换了其他皇子，比如太子李承乾或者是李泰，此刻早就吓得跪地求饶、瑟瑟发抖了。
然而。
哪咤只是无聊地扣了扣耳朵。
仿佛李世民的怒吼只是耳边的蚊子叫。
“爹？”
哪咤嗤笑一声。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李世民，目光在那身龙袍上停留了一瞬，然后移开，眼神里满是嘲弄：
“原来是大唐皇帝陛下啊。”
“失敬失敬。”
嘴上说着失敬。
但他那吊儿郎当的站姿，那双手插兜的动作，那不可一世的眼神。
哪里有一丝一毫的敬意？
“不过……”
哪咤话锋一转，语气瞬间冷了下来：
“既然承认是我爹。”
“那我这五年在冷宫吃馊饭、喝凉水、被奴才欺负的时候……”
“你在哪？”
“小兕子刚才被那个老妖婆骂野种、被太监掐得哇哇哭的时候……”
“你又在哪？”
哪咤每问一句，就向前走一步。
他明明只有五六岁的身高，只到李世民的大腿处。
但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气势，竟然逼得这位马背上的皇帝，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现在。”
“我好不容易哄好了妹妹，带她玩个游戏。”
“你跑出来，对着一堆破盐哭天抢地。”
哪咤走到李世民面前，抬起头，那双燃烧着淡淡火焰的眸子，直视着李世民的眼睛。
“你也配当我爹？”
这句话，象是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李世民的心口上。
李世民原本涨红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他张了张嘴，想要反驳，想要发怒。
可是。
看着孩子那双充满冷漠和质问的眼睛。
再看看旁边那个虽然穿着华丽、却满脸灰尘、显然受了惊吓的小兕子。
李世民的心，突然狠狠地抽搐了一下。
愧疚。
如同潮水般涌来。
是啊。
这个孩子，因为出生异象，被视为不详。
为了平息流言，为了所谓的皇家颜面，他默认了将这孩子安置在掖庭冷宫。
这五年来，他忙于国事，忙于征战，几乎彻底遗忘了这个儿子。
如果不是今天偶然路过……
如果不是今天闻到了异香……
这孩子恐怕就算死在这冷宫里，他都不会知道吧？
而刚才。
那张嬷嬷的恶行，他是亲眼所见的。
如果这孩子没有那一身通天彻地的本事。
那他们兄妹俩今天……
李世民眼中的怒火，慢慢熄灭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复杂和苦涩。
他是皇帝。
但他也是个父亲。
在这双重身份的夹击下，面对儿子的质问，这位能言善辩的天可汗，竟然一时语塞。
“父……父皇？”
就在气氛僵硬到极点的时候。
一个小小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小兕子虽然刚才玩得开心，但她毕竟认得李世民。
看到父皇突然出现，还这么凶，她有些害怕。
但看到哥哥和父皇吵架，她更害怕。
小兕子小心翼翼地跑过来，伸出沾满盐粒和泥土的小手，轻轻拉了拉李世民的衣角：
“父皇……不生气……”
“哥哥很好的……哥哥给兕子吃好吃的……”
“哥哥还带兕子玩……”
说着。
小兕子把手里剩下的一点盐，高高举起，递给李世民：
“父皇也吃……咸咸的……可好吃了……”
看着最疼爱的小女儿那讨好的眼神。
李世民的心都要化了。
刚才的尴尬和怒火，瞬间消散了大半。
他蹲下身，不顾小兕子手上的泥土，一把将她抱在怀里。
“好，好，父皇不生气，父皇吃。”
李世民就着小兕子的手，舌尖舔了一口那混着泥土的盐粒。
咸。
鲜。
哪怕混了泥土，依然能尝出那种极致的纯净。
这确实是绝世好盐啊！
李世民心中再次感叹。
他抬头，看向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的哪咤。
此时此刻，他意识到，对于这个拥有“神仙手段”且性格乖张的儿子，不能用常规的帝王权术去压制。
硬碰硬？
刚才那个飞出去的张嬷嬷就是下场。
只能……哄！
李世民深吸一口气，强行挤出一个慈祥的笑容：
“哪咤啊……”
“刚才……是朕冲动了。”
“朕也是心疼这些……咳咳，心疼这些宝物。”
“你要知道，如今大唐国库空虚，前线将士连一口象样的盐都吃不上……”
李世民试图打感情牌，试图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你既有这般神仙手段，能变废为宝……”
“何不将这炼盐之法献给朝廷？”
“朕封你为王！不仅如此，你要什么，朕都给你！”
李世民越说越激动。
这可是利国利民的大神器啊！
只要有了这技术，大唐的盐铁收入将翻十倍不止！
然而。
哪咤听完这番慷慨激昂的演讲。
只是无聊地打了个哈欠。
“说完了？”
哪咤撇撇嘴：
“没兴趣。”
“当王爷有什么好的？还要天天上朝，听那帮老头子念经。”
“至于你要的炼盐法……”
哪咤指了指桌上剩下的半罐子盐：
“其实简单的要死。”
“不过……”
他话锋一转，死鱼眼里闪过一丝狡黠：
“我凭什么给你？”
“就凭你是我那个五年没见面的爹？”
“这理由……好象不太够啊。”
李世民一噎。
这小子！
怎么油盐不进啊！
“那你想要什么？”李世民咬牙问道，“只要大唐有的，朕绝不吝啬！”
为了炼盐法，忍了！
哪咤摸了摸下巴。
他的目光在李世民、大臣、以及这个破院子之间扫了一圈。
最后。
落在了小兕子身上。
“这破地方，我住腻了。”
“而且太小，小兕子跑不开。”
哪咤伸了个懒腰，淡淡地说道：
“想让我教那群蠢货炼盐也可以。”
“第一，这冷宫既然是你不管的地方，那从今天起，这里归我了。”
“小爷我想怎么改就怎么改，想拆就拆，你那个什么工部，得给我打下手。”
“第二……”
哪咤指了指李世民头上的金冠：
“小兕子刚才说，那个金灿灿的东西挺好看的。”
“拿来给我妹妹当球踢。”
“答应这两个条件，这什么破盐法，我就赏给你了。”
此言一出。
全场皆惊！
把冷宫给他随便拆？还要工部打下手？这倒也罢了。
拿皇帝的通天冠……给公主当球踢？！
这简直是大逆不道啊！
“放肆！这成何体统！”魏征这个直肠子终于忍不住了，跳出来就要死谏。
“闭嘴。”
哪咤一个眼神扫过去。
魏征只觉得浑身一冷，仿佛被一头洪荒凶兽盯上，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哪咤看着李世民，嘴角挂着那抹标志性的坏笑：
“怎么样？老登。”
“这笔买卖，做不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