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之内,空气仿佛凝固成了胶水,粘稠得让人窒息。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程咬金和李承乾之间来回游离,甚至有人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疼得龇牙咧嘴,才敢确认这一切不是梦魇。
程咬金叛变了?
那个曾随陛下出生入死、号称大唐第一福将、对陛下忠心耿耿的卢国公程咬金,竟然背叛了陛下?
而且还是向一个年仅八岁、平日里只知道捣鼓奇技淫巧的六皇子效忠?
这简直比太阳从西边出来还要荒谬!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长孙无忌的妻兄、现任吏部侍郎的高士廉颤颤巍巍地指着程咬金,胡子都在抖:
“卢国公,你莫不是中了什么迷魂汤?”
“陛下才刚出城啊!你就敢跟着六皇子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待陛下凯旋,你就不怕九族尽诛吗?!”
面对众人的质问,程咬金却象是没听见一样,只是从怀里掏出一块抹布,旁若无人地擦拭着那把他视若珍宝的宣花大斧。
那漫不经心的态度,比任何反驳都要让人心寒。
而就在这时。
“咔哒。”
一声清脆的金属咬合声,再次打破了短暂的僵局。
众人心头一颤,下意识地循声望去。
只见高台之上,李修已经慢条斯理地完成了所有的装填步骤。
他举起那把还带着馀温的燧发枪,枪口有意无意地在台下众人身上扫过。
每一个被枪口指过的人,都觉得眉心一阵刺痛,慌忙低下头,连大气都不敢喘。
最终,枪口定格在了李承干的身上。
李修歪了歪脑袋,那张稚嫩的小脸上写满了与年龄不符的冷漠:
“大哥。”
“我的话,不想说第三遍。”
“你是自己乖乖回东宫深处那个小院子里歇着,从此两耳不闻窗外事。”
“还是孤让人‘请’你回去?”
李承乾看着那个黑洞洞的枪口,脸色铁青,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但他没有理会李修。
在他看来,李修不过是个被推到台前的傀儡,或者是个手里拿着利器不知天高地厚的顽童。
真正决定局势的,是程咬金!是这个手握兵权的混世魔王!
只要搞定程咬金,李修手里那把破枪又能杀几个人?
李承乾猛地转过身,死死盯着程咬金,双目赤红,如同输红了眼的赌徒:
“程知节!!”
“你别装聋作哑!孤在跟你说话!”
“孤不知道老六给了你什么好处,许了你什么愿!”
“但是!你是聪明人!你应该知道你在干什么!”
李承乾深吸一口气,大步走到程咬金面前,完全不顾所谓的太子仪态,嘶吼道:
“他才八岁!八岁!毛都没长齐!”
“你跟着他造反?你图什么?图他给你买糖吃吗?!”
“不管他许诺了你什么,孤给你双倍!不!十倍!!”
“金银财宝!封地爵位!甚至是世袭罔替的铁帽子王!只要孤登基,你要什么孤给你什么!”
说道这里,李承干的声音压低,透着一股透骨的威胁:
“而且,程伯伯,你别忘了。”
“父皇只是去打仗,不是死了!”
“父皇何等神武?区区突厥,半年之内必破!”
“到时候父皇大军回朝,看到这长安城换了主人,看到你背叛了他,你觉得……”
“你程家这百十口人,还能活得了吗?!!”
“现在收手!把这逆子拿下!孤可以在父皇面前保你!就说你是忍辱负重!今日之事,孤权当没发生过!!”
这番话,李承乾说得极有水平。
威逼,利诱,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尤其是搬出了李世民这座大山,更是击中了所有人的软肋。
是啊!
李世民还在呢!
那个战无不胜的天策上将,那个杀伐果断的千古一帝,只要他还在一天,谁敢真的造反?
在这巨大的心理压力下,不少跟随程咬金进来的士兵,眼神都出现了一丝动摇。
然而。
处于风暴中心的程咬金,却突然笑了。
“嘿嘿……”
“嘿嘿嘿……”
笑声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震耳欲聋的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
程咬金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出来了。
他看着李承乾,就象看着一个还没长大的傻孩子。
“太子殿下啊太子殿下。”
“你说了这么多,开出了这么高的价码,甚至搬出了陛下来压俺老程。”
“若是换做昨天,哪怕是换做今天早上出门前,俺老程可能都会尤豫,甚至直接把你这六弟绑了送给你。”
说着,程咬金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
他猛地一拍自己的腰间。
那里,并没有挂着他那标志性的横刀。
而是挂着一把和李修手中一模一样,但更加粗犷厚重的短管燧发枪!
“但是现在,迟了!”
程咬金拔出腰间的火枪,爱不释手地抚摸着冰冷的枪身,眼中闪铄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光芒:
“殿下,您不懂。”
“自从六殿下把这玩意交到俺老程手里的那一刻起,大唐的天,就已经变了!”
“什么世袭罔替,什么金银财宝,在这玩意面前,连个屁都不是!”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牛眼中凶光毕露,指了指大殿外那广阔的天空:
“你说陛下会回来?”
“没错,陛下是神武,陛下是无敌。”
“但陛下手里的那是刀!是剑!是弓箭!”
“而咱们六殿下手里握着的,是雷霆!是天罚!是下一个时代的钥匙!”
“俺老程是个粗人,不懂什么大道理。”
“但俺现在知道一件事——”
程咬金举起手中的火枪,黑洞洞的枪口直指苍穹:
“那就是六殿下说的!真理,永远只在射程之内!”
“只要这玩意在手,就算陛下带着十万大军回来了,看到咱们这装备,他也得坐下来跟咱们讲道理!”
“更何况……”
程咬金嘴角勾起一抹狡黠而狰狞的弧度:
“等陛下回来,看到六殿下把这大唐治理得铁桶一块,到时候谁是乱臣贼子,还不一定呢!”
“所以,太子殿下,收起你那套吧。”
“俺老程这回,可是把身家性命都压在六殿下这条真龙身上了!”
“这把……俺老程梭哈了!!”
轰!
程咬金这番话,如同平地惊雷,震得李承乾耳膜嗡嗡作响。
他彻底傻了。
他无法理解。
他不明白为什么一把奇怪的兵器,能给程咬金这么大的信心,大到连李世民都不怕了!
疯了!
都疯了!
“疯子……你们都是疯子……”
李承乾跟跄着后退,眼神涣散,嘴里喃喃自语。
李修看着这一幕,眼中闪过一丝不耐。
这场闹剧,该结束了。
“程伯伯,跟他说不通的。”
李修收起火枪,重新端起那个已经凉透了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语气平淡得就象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
“既然大哥不愿意体面,那就帮他体面。”
“来人。”
“在!”
数名如狼似虎的新军甲士大步上前。
李修放下茶杯,目光扫过下方那群瑟瑟发抖的大臣和面如死灰的李承乾,随口说道:
“太子李承乾,因思念父皇过度,突发癔症,神志不清,恐有伤人毁物之举。”
“为保东宫安宁,即日起,请太子于‘静心苑’闭门养病。”
“没有孤的手谕,任何人不得探视,连一只苍蝇也不许飞进去。”
“至于这几位大人……”
李修指了指刚才叫嚣得最凶的那几个东宫属官,嘴角微微上扬:
“既然对太子如此忠心,那就一并进去伺候吧,也算是全了你们的主仆情义。”
“带下去!”
“是!!!”
甲士们一拥而上,粗暴地架起还在发愣的李承干和那些鬼哭狼嚎的大臣,像拖死狗一样往殿外拖去。
“放开孤!放开孤!!”
“李修!你这是谋反!你这是囚禁储君!!”
“父皇不会放过你的!我是太子!我是大唐太子啊!!”
李承乾凄厉的惨叫声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深宫的转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