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首领，此后部族兴废，还需各位同心戮力，共图长远。”
扶苏话音刚落，涉间已阔步而出。他虎目如电，周身杀伐之气凝如实质，宛若从尸山血海中走出。
让席间诸部首领皆心头一凛，这份久经沙场的戾气，比他们所有人加起来毕生沾染的血腥更甚。
众人心惊的同时，看向涉间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敬畏。
“有劳将军了。”那木托率先拱手行部落礼，其馀首领亦纷纷附和寒喧，语气间满是郑重
扶苏缓缓起身，目光扫过众人：“秦部大小事宜，孤今日便全权托付诸位。”
“为公子分忧，乃我等天职！”所有首领齐齐躬身行礼，这一拜，既是认下了新主，也敲定了各自在部族中的位次。
“部落新划，事务繁杂。除秦部族长外，其馀诸位可先退下，各司其职。”扶苏屏退旁人，帐中仅留几位心腹。
扶苏转向二人，沉声分嘱：“涉间将军，那木托族长深明孤的南北融合之道，是可托心腹之人，此后部族协调、族众统领之事，便交予他。”
继而又对那木托道：“那族长，涉间将军乃秦军少有的帅才，深谙先进战阵之法，行军打仗、兵卒训练，皆由他主理。”
一人主内安邦，一人主外拓土，扶苏早已谋定。
他要的便是二人各司其职，互不掣肘，那木托能践行他的融合理念，能够凝聚草原各族人心。
涉间则是精通大秦最先进的战术理念，能发挥部族最大的战力优势。
在扶苏的安排下，两人都对视一眼，而后重重点头。
“孤有必要与你们说清孤的战略蓝图。”扶苏神色一凝，语气沉肃。
涉间与那木托见状，当即敛容摒息，神色凝重起来，知道扶苏要言的必是关乎草原全局的大计。
“孤欲以秦部为基点，向四方拓展，行‘以战养战’之策，以吞并弱小部落为阶梯，最终创建一个横跨整个草原的大部落。”
扶苏的目光通过帘门，投向帐外潦阔的草原。
“待草原一统，再推动其与大秦深度融合，实现真正的南北大融合，届时，南北再无征伐之苦，牧人可安心牧马，农人能踏实耕地，商人可畅通有无，南北货物互通有无，天下方能真正安定。”
这番话在两人耳边响起，涉间与那木托皆是肃然起敬，心中涌起难以言喻的震撼。
扶苏的理想太过宏大，格局之广，目光之远，让他们彻底为之折服。
这已远超单纯的开疆拓土，而是要缔造一个前所未有的新秩序。
“不过，在吞并与融合的过程中，你们需把握好分寸。”扶苏话锋一转，语气多了几分告诫，“若一味依赖武力威压，只会加剧部落间的仇恨与敌视，反而适得其反，埋下更大的隐患。”
“可若是太过软弱，南北融合便会遥遥无期，更会让周边部族生出觊觎之心，认为我等可欺。所以，当以‘先武后德’为策，先用武力镇压反抗，清除顽固的反对之声，再以仁德怀柔，平等对待所有归附之人，以此收服部落人心。此番对勿尘部的处置，孤觉得便是恰到好处的范例。”
扶苏寥寥数语，便为两人定下了行动的准则，清淅明了，易于执行。
“末将等明白。”涉间与那木托齐声应道，心中已然透亮。
只需照着勿尘部“先清异己、再施恩德”的模式依样画葫芦，再将原有部落打散重组，既能将原有部落的势力化解为无形，又能强大秦部的整体力量。
……
相比于草原上的零星厮杀，九原、云中、雁门三郡之间（今山西至内蒙古一带）早已是堆尸如山，血流漂橹。
匈奴主力与秦军主力在此正面碰撞，一场惨烈的大兵团会战已然爆发。
双方在此鏖战数日，却远未到分出胜负的时刻。
这种动辄数十万兵力的对决，从不是几日就能了结的战事，往往要持续数月乃至数年。
即便匈奴中了诱敌之计，秦军想要一口吃下近十万匈奴主力，谈何容易？
兵法有云：五则攻之，十则围之。
如今秦军兵力满打满算，也不过是匈奴的三倍。
凭借地势之利与匈奴冒进的心态，秦军前期确实打了几场漂亮的伏击战，占尽先机。
但随着战事推移，双方很快陷入一换一的残酷胶着。
“单于，秦军已在雁门关、云中关布下重兵，严防我军突围！”
左贤王阏逢策马疾驰而来，对着头曼单于急切禀报。
在匈奴，以左为尊，左贤王权力仅次于单于，是部族的二号人物。阏逢乃是头曼单于正妻阏氏的兄长，也就是小王子阏敏（挛鞮敏）的大舅。
原本头曼一心想将左贤王之位传给幼子阏敏，为此不惜派长子冒顿（挛鞮冒顿）前往月氏为质，欲借月氏之手除去冒顿。
然而月氏之谋未能得逞，冒顿活着逃回了匈奴，阏敏自然无法名正言顺地坐上左贤王之位。
头曼无奈之下，只得退而求其次，将此位交给了阏逢，这既是将内核权力牢牢攥在自己人手中，也堵住了部落中那些反对的声音。
“好一个奸诈的蒙恬！竟用假死之计，诱本单于入瓮。”
头曼单于气得须发皆张，怒骂不止。若是在广袤的草原上，他若不想战，蒙恬纵有百万大军也无可奈何。
可如今深入大秦腹地，秦军伏兵四起，抢占了长城各处关隘，这分明是要关门打狗。
他们想要大规模撤退，就必须突破那几处长城关卡，匈奴的马匹根本无法攀爬徒峭的长城城墙，绝无他路可走。
长城，这道秦人新修起的屏障，现在成为了头曼撤退的最大阻碍。
“对了，冒顿现在身在何处？”
头曼心头猛地一沉，疑心顿起，一个可怕的念头涌上心头。
冒顿会不会是故意为之？
毕竟，当初是冒顿提供了蒙恬“身死”的情报，也是他亲率先锋打头阵。秦人布下如此大规模的埋伏，冒顿身为先锋，没有理由毫无察觉。
唯一的解释，便是冒顿早已与秦人勾结！
“太子，此刻也在雁门郡内，距我军不过百里。”左贤王阏逢答道。
在先秦时期，“太子”可作为诸王嫡长子的敬称，而“孤”也并非皇帝专属自称，王侯皆可使用。
见头曼脸色愈发阴沉，阏逢连忙补充道：
“不过，太子所部也损失惨重，似乎同样遭到了秦军的埋伏，如今仅馀三千馀部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