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寒雾尚未散尽,一道刺耳的鸣金声骤然划破草原的沉寂!
“嗖——”
利箭破空的锐啸未消,已精准射入那匹通体乌黑的骏马脖颈。
紧接着,密如蝗群的箭雨倾泻而下,转瞬便将这匹神骏射得浑身浴血,宛如一只狰狞的血刺猬。
冒顿手持硬弓,弓弦尚在微微震颤,他面如严霜,眸底无半分波澜,冷硬的声音掷地有声:“拖下去,斩!”
他的目光扫过队列中那几位稍作尤豫、迟了半拍出箭的匈奴兵,语气里不带一丝温度。
“太子饶命!我等再也不敢了!”那几名匈奴人吓得魂飞魄散,噗通跪倒在地,连连叩首求饶,额头撞得冻土砰砰作响。
可冒顿却无动于衷,任由卫兵将他们拖拽下去,凄厉的哀嚎很快被寒风吞噬。
冒顿接之抬眼扫过禁若寒蝉的部众,声如惊雷般大喝:“记住!我的箭矢,便是我的命令!我射何处,尔等便需箭随何处,敢有半分迟疑违抗者,皆斩!”
他要的从不是贪生怕死之辈,而是一群绝对服从、嗜血的草原群狼,为他撕碎挡在王座前的一切敌人。
训斥完毕,冒顿才缓缓转过身,目光投向南方秦地的方向,沉声道:“秦地境内,可有伏兵?”
“……无、无有!”呼衍卓心头一凛,愣了片刻才慌忙躬身回话。
他望向冒顿的眼神,除了往日的躬敬,更添了一层深深的恐惧。
匈奴人,均是知道,这匹黑马,曾驮着冒顿从月氏的死地中死里逃生,后面更是伴随他出生入死的战友,于冒顿而言,胜似亲人。
可如今,冒顿竟亲手将它当作测试部下忠诚的工具,仅因几名兵卒片刻的尤豫,便被痛下杀手。
这份狠绝与决绝,让人不寒而栗。
“挛鞮班,你以为如何?”冒顿沉声道,他虽武断,却毫无独断专行的蛮横。
挛鞮班眉头微蹙,神色审慎:
“秦地若真生此大变,秦帝驾崩,内部必因争权夺利陷入内乱。只是这消息,全凭俘获的秦兵口述得来,虚实难辨,贸然…”
话音稍顿,他话锋一转:
“可若消息为真,我部族一旦错失此次良机,待秦军稳住阵脚、调兵驻防,加固长城防线,日后再想南下夺回故土牧场,便难如登天了!”
利弊已然讲的得明明白白,如何决择,终究要落在冒顿肩头。
冒顿闻言,眼眸骤然微眯,眸底翻涌着草原狼王般的锐利与决绝。他猛地抬手,将手中硬弓高高举起,声音震彻四野:“传我命令,跨过长城,夺回牧场。”
……
河谷部落。
扶苏幽幽转醒,晨曦通过毡帐缝隙。
侧身望去,身侧的毡垫已空,那卓儿不知去了何处。
正思忖间,帐门被轻轻掀开,那卓儿端着铜盆缓步而入,盆中热水氤氲着白汽,还飘着一缕淡淡的奶香。
她眼帘低垂,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阴影,语气带着未散的娇羞,软声道:“公子,你醒了。”
“恩。”扶苏微微颔首,喉间动了动,到了嘴边的话却又咽了回去。
他终究不是这时代的人,做不到逢场作戏、用完即弃。
不付钱,就得负责。
洗漱过后,他指了指案上摆放的麦饼与奶酪,温声道:“你也坐下来吃点吧。”
“我、我已经吃过了。”那卓儿声音细若蚊蚋,往日里如草原烈马般爽朗的性子,此刻竟温顺得象只被驯服的羔羊。
扶苏见状不再强求,自顾自拿起麦饼慢慢咀嚼。
待饱腹后,他起身掸了掸衣袍,道:“你陪我去部落里走走。”
说罢便迈步向外走去,那卓儿连忙跟上,脚步轻盈如蝶。
毡帐帘门被掀开的刹那,金灿灿的朝阳骤然倾泻而下,落在扶苏清隽的面颊上。
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唇线分明,晨光为他周身镀上一层柔光,竟真应了那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那卓儿用眼角馀光偷偷打量,心头不由得一动。
这扶苏公子长的也不赖,比部落里那些五大三粗的汉子好看多了。
今日再看,也并不似昨天里那般凶神恶煞了,想来也不会做出屠杀部落的事。
她自己也说不清,为何一夜之间,自己在潜移默化间对扶苏就有了如此大的感观。
“哪里不适?”
走出数步,见身后的卓儿并未跟上,扶苏脚步微顿,转头回望时眉宇间带着几分温和。
“没、没有!”
卓儿脸颊骤然泛起红晕,方才竟看得失了神,忙敛了心绪快步追上前,垂在身侧的手指悄悄攥紧了衣角。
游牧部落的日子本就单调,日出放牧,日落归帐,循环往复。
秦军掌控后,他们的活动范围便被限定在河谷两岸,极目远眺,漫山遍野尽是低头啃食青草的牛羊,象是铺了层流动的锦绣。
见扶苏一行走过,沿途的人纷纷收敛起神色,露出躬敬谦卑之态。
其中既有奉命的秦人,也有土生土长的胡人。
王离的军令向来雷厉风行,此刻已有秦军士兵编混入部落的放牧队伍中,只是收效远不及预期。
这些部落族人对秦军始终怀着畏惧,言谈间透着拘谨,举止也处处透着防备,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壁垒。
扶苏心中了然,民族融合本就是个积年累月的漫长过程,可他与大秦,最缺的恰恰是时间。
他忽然止步,转身看向身旁的那卓儿,语气平缓:“那卓儿,你可知孤为何要让军士们与部落族人一同放牧,试图融入你们的生活?”
或许,从部落的上层入手,打破这层隔阂会更容易些。
卓儿闻言摇了摇头,澄澈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轻声应道:“不知。”
心底却暗自嘀咕,谁知道你们这些侵略者,在打什么主意?
“秦人也好、胡人也罢,现在看去,你还能分辩的吗?”
扶苏抬手指了指部落里簇拥在一去的人群道。
那卓儿哑然,是看不出什么样的区别,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