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逐渐褪去,晨光穿透云层,将河谷映照得愈发清淅。
秦军数组矗立在胡人部落之外,枪刃泛着冷冽的寒光,秦军将士就如此横刀立马着。
没有呐喊,更有冲锋,唯有风卷旌旗的猎猎声,在寂静的河谷中格外刺耳。
这般沉默的对峙,远比刀光剑影的厮杀更令人窒息。
胡人们在栅栏后僵立了许久,哪怕是在寒冷的清晨,紧握兵刃的手也早已被汗水浸湿,手臂因长时间保持一个动作,已经变得麻木。
从起初的惊惶渐渐被漫长的等待磨成了焦躁,而焦躁之后,则是滋生出了对死亡的恐惧感。
他们畏惧的盯着秦军数组,这些秦国士兵均露出嗜血的凶光,将他们最后的勇气一点点剥离。
有些年轻的胡人忍不住颤斗起来,牙齿打颤的声音在死寂中格外清淅,就算是战斗经验丰富的部落勇士,此时也觉得喉咙干哑,目光不自觉地瞟向部落后方的毡房,那里藏着他们的妻儿老小,在这痛苦的煎熬中,已经没有保护家人的底气了。
时间渐渐流逝,阳光越升越高,落在身上,他们没有感受到半分暖意,反而心中的寒意更甚。
秦军依旧只保持着进攻姿态,长矛斜指向前,马蹄偶尔轻踏地面,视乎下一刻就发起猛攻。
这种压抑的气息如同无形的巨山,压在每个胡人的心头,几乎要将他们逼疯。
“王将军,时机也差不多了。”
又差不多过了半炷香的光景,扶苏轻拍马腹,从军阵中走出,目光扫过栅栏后士气全无的胡人。
长时间的“熬鹰”之法,已然瓦解了胡人的斗志,再拖下去,怕反有可能激起胡人的困兽之志。
王离催马上前,横在扶苏身前,沉声道:“公子,小心!不能再上前了!胡人精于弓弩,虽士气已泄,却难保没有暗藏杀机,你乃万金之躯,不可涉险!”
随即,身后的亲卫也齐齐上前,形成一道严密的防护。
王离很清楚,扶苏的安危重于泰山,现在的对峙虽已占据绝对优势,但战场之上变量丛生,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风险,也绝不能扶苏承担。
扶苏闻言,微微颔首,停下了战马。他明白王离的顾虑,也知晓战场的凶险。勒住马头,目光再次投向栅栏后的胡人,朗声道:
“孤乃大秦公子扶苏,尔等部落,已被我秦军大军团团围困,顽抗必死!但我大秦向来宽仁,不忍伤及无辜,枉造杀业,若即刻放下兵刃,打开栅栏投降,孤以大秦公子之名言誓,不伤你等族人一人,若拒而不降,待我秦军冲锋,将会斩尽杀绝,一个不留。”
栅栏后,原本绝望的胡人们眼中闪过一丝希冀,纷纷转头望栅栏口的一个大汉,那是他们首领。
胡人首领望着族人们眼中灼热的目光,心头如坠铅块,沉重得几乎喘不过气。他比谁都清楚,即便俯首投降,也未必能换来赦免,纵使侥幸留命,恐怕也难逃被奴役的结局。
在草原上,就是如此的生存法则。
但,面对迫在眉睫的灭族之祸,他纵有万般不甘,也只能选择卑躬屈膝。
胡人首领缓缓放下手中的弯刀,推开身前格挡的栅栏,赤手空拳,徒步向秦军数组一步步走去。
“尊贵的大秦公子殿下!”他行至近前,声音带着难掩的艰涩与谦卑,“我部族只是游牧至此地,从未敢冒犯大秦疆土,更未伤及秦国一兵一卒。恳请大秦公子殿下开恩,勿要举刀兵屠戮我族人,我族愿献上牛羊各五千头、骏马三千匹,只求保全族人性命!”
话音落时,他右手紧紧按在胸前,对着扶苏深深弯下腰,行了最隆重的礼节。
扶苏却始终沉默着,目光平静地落在他身上,不发一语。
平心而论,对方所言并非虚言。
相较于西边时常南下劫掠的匈奴,东胡境内的这些游牧部族,近年入侵秦土的频率确实锐减了许多。
就算是入侵秦土,也并未见得就是此部落之人。
草原的局势,比七国并存之时还要错综复杂。
在这里,一个部落便可能是一方独立的草原国度。
如今大秦疆域四周,环绕着四大势力,南邻南越,西接西羌,北抵匈奴,东临东胡。
这划分,自然是站在秦人的视角而言。
譬如东胡,并非统一的国度,不过是草原诸多部落抱团而成的联盟,内部各部落依旧各自为政,甚至时常上演大部落吞并小部落的残酷戏码。
弱肉强食,向来是这片土地的铁律,弱小,便是原罪。
“孤,不要尔等进贡之物!”扶苏声音不高,但言语之中带着不容置喙的霸道。
“秦旗所至,皆为秦土!”
胡人首领那木托心头猛地一沉,终究还是逃不过被奴役的命运。他攥紧了拳又松了松,低声应道:“那木托知道。”
这局势,容不得他有半分抗拒。
“孤对自己的臣民,从不轻举屠刀。”扶苏居高临下,目光锐利如刃,“但你们,必须用行动证明,尔等乃是秦之良民!”
那木托瞬间领会其意,无非是要全族出面投降,以表臣服之心。他再次躬身:“那木托知道该怎么做,恳请公子殿下给予片刻时间。”
“孤给你一柱香的时辰。”扶苏声音冷冽如霜,不带半分人情,“若是过时,孤便下令冲锋,屠尽此地一切活物。”
那木托不敢多言,又躬身行了一礼,随即转身,脚步跟跄却不敢有丝毫耽搁,急匆匆朝着部落方向奔去。
“公子,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王离声线沉凝如寒铁,杀机毕露,“如今这些胡人,不过是慑于我军军威,暂时俯首,绝非真心归服。一旦我军撤出草原,他们必会远遁漠北深处,甚至会倒戈相向!”
王离与这些游牧部族有过交锋,早已摸透其本性。
若说秦人多机变狡诈,尚有法度礼教约束;而这些胡人,便是生来野性难驯,绝对不会轻易屈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