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问公子,此物从何得来?”王离抬头,硬着头皮问道。
“自咸阳而来,王离将军,可有见解?”扶苏缓缓解释道,目光灼灼,似乎是要从王离的神情中窥探出一二。
“恕末将直言,此旨意有多处不合理,公子应当书信回咸阳确认,唯恐有小人从中作崇。”王离沉思半刻,便开口道,这其中的真假,他真的也不好断定。
圣旨是真,但旨意又太不合理了。
“带进来!”扶苏面色一冷,厉声喊道。
脚步声传来,两名亲卫将赵成拖拽进帐,像死狗般的丢在地上,而后躬身后退。
“赵成,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当着两位将军的面,从头说来。”扶苏喝道。
王离也直视而下,对于赵成,他也并不陌生,乃是帝国的郎中令,九卿之一,常伺奉皇帝左右的近臣。
“臣说!”赵成直点头,双手撑着地面向后缩了缩,眼神里满是慌乱,能否活命,就看这次了。
“始皇帝陛下月前于沙丘殡天,大权旁落,丞相李斯心生不轨,秘不发丧,企图以皇帝印加之其模仿皇帝陛下笔迹,伪造旨意,加害长公子扶苏与将军蒙恬,而后拥立年幼的胡亥为帝,欲要借此,染指帝国权柄。”
赵成说的半真半假,几乎将所有的罪责都归究到李斯的身上。
在蒙恬和王离看来,这似乎也是合情合理。
毕竟丞相的权力非常大,也唯有李斯才能做到如此。
但也只有扶苏知道,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乃是大宦官赵高。
李斯之所以与赵高站在一条船上,那是因为治国理念的矛盾。
李斯乃是法家,而扶苏推崇的是儒家,一个是严厉执法,一个是仁爱教导。
为了不让自己的心血付之东流,只能站到扶苏的对立面了。
一个贪恋权势,一个热衷理念,赵高李斯就一拍即合了。
“陛下殡天了!”王离喃喃,神色没落,流露着悲切,但转而大怒,“李斯好大的胆子,陛下对其有知遇之恩,这贼子安敢恩将仇报,还想沾染帝国大器。”
“公子,国有如此奸贼,断不可留,以末将之见,当领兵讨伐之!”王离抱拳请示,神态做不了假。
在秦国的发家史中,类似这样想要篡夺国权的,也并不在少数。
但都是以军队镇压了,而且在这一方面,他王家很有经验。
可以说,王家与大秦帝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哪怕是从王家的自身利益出发,王离也不会让有损帝国的事情发生,更不会去做有损帝国之事。
“王将军稍安勿躁,帝国出现贼人,是国之不幸。”扶苏摆了摆手,赵高李斯岂会没有做好未能赐死自己的准备。
“赵成,你继续说,李斯还有什么阴谋。”扶苏目光幽幽。
“还有就是,李斯说了,就算这旨意不能要了公子和蒙将军的性命,也能离间公子、蒙将军和王将军的关系,从而让王家站队。”赵成接过话叙。
“好歹毒!”王离攥紧拳头,如果不是赵成自己说出来,他也未能看到这圣旨暗藏的杀机,换句话说,公子扶苏和蒙恬不死,那死的就是自己。“还好公子明鉴,不然我等真的要中了这奸贼的阴谋了。”
“并非是孤之能,而是父皇未雨绸缪,早就有了察觉,当初让孤北上监军,其意也是为了让在不得已的时候,让孤掌管大军,澄清寰宇。”扶苏语气悲泯,人生在世,有时候必须要依靠演技,能不能顺势指挥这戍边大军,就靠这次表演了。
“想不到,真的到了这一天,也是多亏了父皇的密探提前到来,将发生的大事告知于孤,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公子请吩咐,末将必定赴汤蹈火。”闻言,蒙恬、王离一齐踏步而出,同声誓忠,他们自然都听出来扶苏话中的深意。
看着两人如此,扶苏才彻底心安,也不枉他做了如此多的布置。
这一刻,他才能真正的指挥动这北境数十万大军。
扶苏摆了摆手,帐外亲卫入内,将赵成这个还未彻底利用完的工具人拖了出去。
而后,扶苏才郑重的问向两人。“战阵拼杀,战略指挥,孤均不如两位将军,两位将军以为该当如何处理。”
“末将之意与王离将军一致,帝国权柄落入奸佞一天,便是多一份变量,公子当领军入咸阳,诛杀此等国贼,荣登大位,以安天下之心。”
蒙恬不加以思索,帝国的权柄,不容有失。
“以二位将军之见,我们领军入关内、进咸阳,有几成把握,又需要多久?”
扶苏不是不想进军,只是现在局势太敏感了。
始皇帝嬴政驾崩,长公子扶苏与胡亥争权的消息一传开,必定会是天下大乱,到时,可不单是他们两人争夺那么简单了。
公元前210年秦始皇驾崩,公元前209年7月,陈胜吴广大泽乡起义,时隔一年。
但若是细细算来,秦始皇驾崩的消息传至陈胜等人的耳中,肯定要远远短于这个时间。
秘不发丧到胡亥登基昭告天下,再到这个消息传至大泽乡,这期间怎么说也要半年时间。
陈胜吴广的大泽乡起义,也可以说是在得知秦始皇死后,就爆发的。
看似巧合,实则是预谋已久。
秦法虽苛刻,但也并没有到那种动不动就杀人的地步,而且在服役律法之中,另有解释。
服役迟三五日者,对领队进行口头警告,十日至半月,罚领队一件甲胄。
法不责众,这些责罚都是针对领队的人,而非是针对全部人,更没有死刑罚这样大的责罚。
还有一条,就是遇雨水天气而造成延期的,则不做任何处罚。
但是,在大泽乡起义中,陈胜吴广乃是以雨期延期皆斩为由,揭竿而起。
嬴政之死,会引起诸多的蝴蝶效应,若自己现在领军进取关内,只能加剧天下大乱的这个进程。
六国馀孽,可都巴不得天下快点乱起来。
蒙恬和王离虽不知道这些信息,但他们也没有确切的把握,在短时间之内攻入咸阳。
见二人皆是沉默,扶苏再道:“一旦我们不能速战速决,陷入久战之中,北方匈奴闻讯,举兵南下,到时,我们将陷入腹背受敌之境地。”
扶苏这并不是在危言耸听,在蒙恬被赐死后,匈奴便大举南下,在短短的几年间,就将北方四十四个郡县全部占领。
秦始皇和蒙恬缔造“匈奴不敢南下而牧马,士不敢弯弓而报怨”的神话也就此被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