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红,无尽的血红。
世界由无数大小不一、横竖歪斜错列的柱子构成,肮脏的猩红浸透了视线中的一切。
这就是庞观为红头怪人精心准备的囚笼。
红头怪人立在一根巨大的柱子顶,他环顾四周,不由地发出声嘲弄:
“庞观,真没想到,你的品味竟与我如此‘臭味相投’。”
庞观没有出声。
红头怪人心底掠过一丝烦躁,他不由地感叹着猎物的进步与狡猾。
‘本来还想通过嘲讽激他出声,来得到他的位置信息。如果这是他的内心世界,那我应该做的……就是保存实力?’
他索性阖上双眼,佯作休憩。
“怎么,是残缺的身体让你格外珍惜这短暂的安宁吗?”
庞观的声音传来。
‘他先一步等不及了!根据声音,他就在自己后方!’
他心中窃喜,却在表面没有露出哪怕一丝一毫。
“因为‘好饭不怕晚’,呵呵……这也是你们的俗语。”
他的声音带着戏谑。但在暗地里,烈焰在他体内悄然积蓄,只待捕捉到对方松懈的瞬间,他就会腾飞而去,施以雷霆一击。
“是啊,好饭不怕晚。就象已经到了末路的【战争】一样。”
“呵……伶牙俐齿可填不饱肚子!”
‘没错,他就在自己后方。’
他不再尤豫,火焰轰然爆发!借着爆炸的反冲力,他在倒飞中迅速扭转身体,手掌作爪,狠狠抓向声音的源头!
一个人影诡异地从柱子中翻滚了过去。
红头怪人的这次攻击无功而返,他落在另一根柱子上。
‘猫捉老鼠的把戏真令人作呕!但……玩玩也没什么。’
在他刚才的后跳中,逸散的些许火星被他悄无声息输送向了这个世界的边缘。
简直就象他自己的世界一样,战争的火焰在世界壁垒上一触即燃。
‘只需要等待,急躁的必然是那个庞观。’
他如此盘算着,等待着猎物自乱阵脚。
然而,在时间的流逝中,一种不安爬上了他的脊背。
那些在世界外壳上蔓延的火焰,表面上仍在蔓延、仍然炽烈……但他所察觉到的‘边界’距离,始终未曾改变!
也就是说……在不知何时……他烧向世界外壳的火焰已经被‘豢养’起来,甚至某种力量正在借助着它向自己溯源!
“呵呵,真没想到,庞观,你也具有当‘战争欺诈师’的天赋。”
“在欺诈师前面加以‘战争’之名,就能掩盖你的虚张声势吗,战争?”
‘左边!’
红头怪人捕捉到一丝微弱的能量波动。他的身体陡然膨胀,仅仅三步,他就来到了庞观躲藏的地方,一抓!
……落空了。
红头怪人心一沉,如果听声辨位无法生效的话……
他感知着庞观内心的‘兽’,他绝不相信庞观能短短时间将身体里的它消除干净,所以……
‘感知到了,就在那根柱子下!’
他一爪捞向那里!
掌心传来剧烈的挣扎!
“呵呵……结束了,庞观同学。一场猫抓老鼠的游戏,也想把战争消耗殆——”
他愣住了,手心中挣扎的,是一个陌生人。
或者说,一个面容扭曲的陌生鬼魂。
“你不认识他,对吗?”庞观的声音传来,他在前方巨大的柱子上负手而立,俯视着他,“但他认识你。”
“什么?”红头怪人下意识发问了,他象是想到了什么,那丑陋的面容越发扭曲。
“看来你想到了啊,我的天赋,‘灵视’。在我的世界里,我能将一些细微的、只有我能看到的世界进行实体化。”
在庞观述说的同时,周围巨大的红色柱子随之震颤!
“在你操控我时,我的灵魂不可避免地与那些死在你手中的千亿鬼魂相拥,在我的天赋中,我感知到了它们最为迫切的愿望。”
“它们将手放在我的肩膀上,它们的面容急切而狰狞。你猜它们说了什么?”
庞观轻笑一声,给出了答案:“它们说,‘我们要战争死亡。’”
随着他的话语,周围矗立的无数巨大血柱,开始发出低沉的嗡鸣。它们缓缓地、铺天盖地地聚合而来,向战争所在的方位合拢挤压!
避无可避。
“李军,一个裁缝匠。在你杀死他前,他还在等待着女儿的归来。你走后,他憋着那口气,给女儿发了个‘别’字后,才被你裹挟而去。”
它们沉浮、聚合,裹挟着战争亡魂们的记忆,最终,它们形成了一具硕大的棺椁。
棺椁中,父亲与出嫁的女儿并坐在床头,他们的头一寸寸转回,盯住了那闯进来的红头怪人。
“但是,出于对父亲的担忧。这个女儿不顾父亲的警示,毅然决然赶回了家。但在家门口,遇到了还在大肆屠杀的你。”
红头怪人的后背传来了一股推力,灵魂们在用自身的燃烧换取他的毁灭。
“新娘的新郎官、小舅子放心不下,跟在她后面迅速赶回。在灾难发生时,他们已无力挽回。但现在,他们愿意为你的死亡推波助澜。”
人们一拥而上。
红头怪人怒喝声响起,几个鬼魂与棺椁一同燃烧起来,它们再次迎来了毁灭,只不过,哪怕灵魂在灼烧,它们也是带着笑容走向死亡。
棺椁外,是一层更大的棺椁。
“吕率,你战友的父亲,你曾满怀愧疚地不敢去见他,但他主动来找了你。月下、酒中,你和他抒发着内心一切的郁结,他从不怨恨你,他只恨挑起战争的元凶,但没想到,你会变成战争本身。”
“郭阳,你发小兼战友的儿子,或许他曾经还将郭阳托付给你,或许郭阳在见到你的时候还甜甜地喊了声‘叔叔’,他会想到‘叔叔’带给他的,是这样的结局吗?”
火焰再次燃烧!
……新的棺椁出现了。
这个世界,本身就是为红头怪人准备的坟墓。无数嵌套的棺椁,将红头怪人关死在这个世界里,企图耗干红头怪人的一切力量。
庞观站在世界的最高点,俯视着源源不断汇去的红柱。它们沉浮、聚合,裹挟着战争亡魂们的记忆,形成一层又一层棺椁。
但企图用这种无限的消耗去杀死战争是不可能的。
所以,庞观在等待一个契机。
……
酒店。
希红妆艰难地从坍塌的碎石中爬出。他抬头的瞬间,就看到了那悬空的红头怪人。
所以,胡滔的舍命一击没能奏效。
希红妆通体冰凉,她想不出比那一击还要强的手段。
【战争】未能死亡,现在又多了一个诡异的存在,他们……还存在胜算吗?
而且,更重要的是。
刚才还安全的天台,现在已经成了战局的内核……这就意味着,那些在天台上的人已经陷入了危险当中!
希红妆垂头看向那洞穿酒店的深坑,层层之下,胡滔大概已坠入那深不见底的坑洞。
他静默了几秒,猛地抹了把脸,向天台冲去。
……
泊好运正立在天台之上,将身后虚弱不堪的众人护在阴影之中。
得益于胡滔与庞观,他从【战争】的控制中脱身了出来。但那种劫后馀生并没有持续多久,从天空裂隙中钻出的诡异存在就将其打碎。
他只是一挥手,那本该死去的红头怪人便再次升空!
灸热的温度下,幸存者们脱水、皮肤干裂、发出着痛苦的呻吟……而对于泊好运,他的内心迎来严酷的冰寒。
红头怪人似乎与什么僵持住,他的身体出现了短暂的停摆。
“就是现在了。”
泊好运低语着,他毫不尤豫撕开自己的胸膛。那瑰丽的渗透内核,终于迎来了爆发的时刻。
其实他一直在狐假虎威,那颗渗透内核的规则如同鸡肋。
【可能性】,这就是它代表的规则。
它不能杀敌,不能逃跑,不能洞察。难道要在不可对抗的强敌面前打开它,将一切交给‘你猜大还是猜小’……祈求一个虚无缥缈的奇迹?
但此刻,在窥见那个从裂隙钻出的诡异存在时,泊好运的心脏在狂跳。
他终于明白了博士赋予他这颗内核的真正意义。
博士,所以你一开始就计算出了这个结局?
他苦笑一声,在心脏处内核的膨胀中,身体彻底粉碎。
……
希红妆冲上天台的刹那,恰好目睹了泊好运化作飞灰。
“泊好运!”
她的呼喊没有挽留住任何人。
彩色的流光从那内核中逸散出来,抓向悬浮在空中的红头怪人与那个陌生存在……并还在向周围急速扩散!
那陌生存在脸色陡变!他感受到了关于自身命运的、前所未有的失控感!
他向高空中猛扎,想要逃脱那流光的纠缠!
“不会让你跑的。”
希红妆双目赤红,他扎起马步,身体瞬间怪人化。
她与他前所未有的结合,【失序】在膨胀,他……不……是她。附着在她身上的‘理想’寸寸崩解,所有约束与规则在她体内疯狂颠倒与错乱。
她背后的毛笔、算盘、计算器、编码计算机……那些无数像征着秩序与计算的工具,此刻在【失序】的驱动下,疯狂运作起来。
她的目标只有一个,找到【可能性】必中的命门。
在混乱的洪流中,她捕捉到了某根她与他之间的微弱丝线,而顺着那丝线再次攀爬,她感受到了一个熟悉的气息。
‘手术刀’章行。
……找到了!
那个存在的大脑夹层,存在一枚深嵌在其中正在休眠状态的复眼!
失序,失序……什么才是最大化的失序?
她看向了自己。
当然是,‘黑入’。
她嘴角勾起一抹痴狂的笑,手指翩飞间,背后的计算工具发出不堪重负的悲鸣。
她在译码自己,然后……将逸散的身体与灵魂为原始信息流,编译、加密。
将自己作为最致命的病毒程序,直接注入他的防护层之中!
这感觉,就象是玄幻小说里写的‘以身化剑’。
她自嘲似的笑着,她短暂的一生,倒也真的象一本情节跌宕的小说。
她会是主角吗?无所谓了。重要的是……她自认为活得足够精彩。
……
黎声的大脑瞬间陷入了紊乱与剧痛中,紧接着,他的‘视野’被彻底吞噬!
他很快就猜到了罪魁祸首。
“章行——!!”
他咆哮着,而在这一瞬间的迟滞中,彩光追上了他。
【可能性】的规则生效了。宏大的命运本身,第一次被赋予了一种连自身也不可预知的可能性。
但攻击还没停止。
高处,一阵风毫无征兆地卷起。
然后是无数双凭空出现的手掌,带着排山倒海的力量,狠狠击打在黎声的背上!
“轰——”
他骤然坠落,砸在天台上。
杜莫悬浮在更高的天际,他面无表情,但手心却在微微颤斗。
灰尘中,黎声重新显露出身形。他双目血红,滚烫的鲜血从眼框中涌出,塑封了那总是游戏人间的戏谑神情。
“你们……全都该死……你们全都该死!”
他再也不复那种一切都在掌握中的淡然。一只金色标枪在他手中瞬间凝聚。
“去死!”
标枪疾射而出,带着狂风的呼啸,向杜莫直刺而来!
“无法闪避。”
杜莫瞳孔微缩,迅速作出了判断。他的神情无比庄重,风与【孤独】的冰寒被凝聚着。
冰锥从虚空中凝出,精巧地击打在金枪的后半段……而一股狂风从下方而起,吹起长枪的上段!
偏转,只需要让它偏转!
“噗嗤!”
血花四溅。长枪依然刺穿了胸口,剧痛让他瞪大眼睛。
那个‘黎声’,竟然在他倾尽全心对抗第一柄长枪的同时,无声无息地又刺出了第二柄!
沸腾的白汽从胸口源源不断冒出,他的攻击附带着命运……而命运施舍给这个‘宵小之徒’的可能是……自燃。
杜莫的五官痛苦地扭曲作一团,难以想象的痛苦中,他露出了个难看的笑。
他反手握紧了那柄长枪,冰寒与风顺着那柄长枪在向回溯源!
“就凭这种微小的力量,也想——”
“轰——!!!”
黎声的声音骤然被截断,一股强大的力量将他击飞!
那是一扇巨大的回旋镖,回旋镖上,竟然嵌着三个人影。
伯、傅、狂。
杜莫的反击不是试图造成伤害,而是要让他产生小小的分心……从而让这蕴酿已久的杀招生效。
“密令!”伯大喊着。
杜莫那边,他真正体会到了庞观的感受,那种‘燃烧’一旦升起,就再也不会熄灭。皮肉与血液、器官与融化的一切……
“那些没有击垮他,它也必不会击垮我……”
“以尤里卡之名,行传火之事。”
杜莫的声音沙哑,他强行抽调出体内抵挡着‘自燃命运’的规则力量,以灼烧的痛苦为代价,声音得以响彻云霄。
这个密令,来源于人偶莎菲的哥哥,吴卫。
“以尤里卡之名,行传火之事。”伯、傅、狂同时开口。
他们的身体在膨胀起来,内核的能源以自毁性的趋势带来了无与伦比的力量。
【温柔(造物)】、【溶解】、【荣誉】,这些被复刻不知几手的规则,骤然炸开。
“战争——!!第二件事,替我挡住它!”
黎声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他在惊怒中狂吼。
红头怪人瞬间响应了命运的交易,他庞大的身躯骤然出现在黎声前方。
在【可能性】的帮助下,他与他,共同倒飞出去!
……
酒店,巨大的坑洞之底。
胡滔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他象一滩烂泥般躺在瓦砾碎石之中,可以用一个医学名词来表述。
全身粉碎性骨折。
杜莫将那些手臂绝大多数本源都带给了他,这让他得以恢复一只手臂以及部分肩膀上的肌肉。
苦难与疼痛同样是背负的力量。
他鼓动着剩下的一切规则与力量,将那回旋镖掷向了上方。
“这是……我所能做的……一切了。”
阳光洒落进来,落到了他的脸上。
……他闭上了眼睛,象是睡着了。
背负千山的人,终于轻飘飘地离开。
……
高塔。
“以尤里卡之名,行传火之事。”
杜莫的声音也传到了这里。
夜沛儿惨然一笑:“看来还是无可避免走向这个终局。”
“看来你准备好了,夜小姐。”齐四的声音传来。
“你也计划好了不是吗?如果我的队友们走向死亡,那我必然不会独活。而这,就是你所说的‘瞬间’。”
她怒骂着:“卑劣的收容所、卑劣的科学家们。”
“那么开始吧,夜小姐。”
夜沛儿终于意识到了跟这个人形收容物诉说遗言简直就是扯淡,她深吸一口气。
“妹妹。准备好了吗?”她的剧烈情绪淡化了,声音变得无比温柔。
“当然。”一个截然不同的声音从她口中传出,这个声音淡然,或者说,基底就是冷漠。
“等等。”就在夜沛儿即将扣动扳机的瞬间,齐四开口了。她缓缓前进,强行摁住了夜沛儿的肩膀,与她眉头相抵。
“那枚子弹是假的。真正的子弹,是我,【撕裂】。”
夜沛儿的那两只眼睛涌现着截然不同的光彩。
“错怪你了,你在那里面,算个不那么卑劣的。”
齐姐笑了笑,她的眼睛看向红头怪人,或者说庞观:“所以我有个请求,这枚子弹要杀人,也要救人。”
这句话落下后,她的身体急剧缩小,直到……变成了一枚子弹。
夜沛儿翻了个白眼:“不用你说我们也会这么做的。”
“放心吧。”另一道声音从她口中传来,她扣动了扳机。
“砰!”
狙击枪的枪口迸射出火光。
硝烟散去,高塔顶端只剩下那管造型奇特的狙击枪。
夜沛儿与齐四,都已消失无踪。
……
战场之上,红头怪人与黎声并没有在同一直线。如何用一颗子弹同时打中两个怪人的内核点呢?
甩枪术。
现实中可没这么扯淡的玩意儿,就算偶然能用出来,也是极其随大运的准头。
更别提超远距离的狙击领域。
但这是个怪人化的世界。‘夜沛儿’的意志裹挟在子弹前方,【侵蚀】在为【撕裂】开路。
或许,这决死的意志还吸引来了【可能性】。
总之,那种奇迹真的降临了。
子弹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而致命的螺旋轨迹。它精准地洞穿了黎声那代表命运权能的内核!
……子弹还在前进,在旋转的动线中,传来了第二声闷响。红头怪人代表【战争】的意识被再次撕碎。
它彻底没入了【战争】的胸膛。
……
红色世界中,时间前拨。
红头怪人终于不再保留,他的怒火撕碎了所有的棺椁。
然而,在那种扑天的火焰中,他反而错愕了。因为整片世界非但没有排斥他的力量,反而在疯狂与他交相呼应。
“感受到了吗?没错,这就是你的世界。否则我哪来的力量,凭空塑造出无数个鬼魂的愤恨?”
庞观带着狡黠的笑意:
“它们来源于你的内心,来源于真正死在【战争】下的冤魂。战争同学,我只是在你的内心中进行了一些微不足道的小改造。”
红头怪人怒极反笑:“你现在袒露这些,是为了求饶吗?放心,我会痛快地将你一口一口吃掉……”
世界倾轧而来,庞观在其中就象一只飘摇的小舟。
但,庞观露出了璨烂的笑。
他终于等来了最后的契机。
那枚子弹洞穿红头怪人身体的瞬间,整个赤红的世界都出现了巨大的空洞。
庞观负在身后的手终于拿了出来。他掌心捏着一张照片,来自小庞观的……一张书写着战争、爆炸与火焰的照片。
——就是它,让庞观得以掩盖这是【战争】内心的事实。
现在,战争世界在子弹的撕裂下动荡与毁灭。
通过那巨大的空洞,一个对红头怪人而言异常熟悉、或早已被他遗忘的景象,清淅暴露出来。
一个红头怪人无比熟悉的世界。
“不,”他喃喃着,他开始挣扎与狂吼,“不!你要干什么,你要——”
他跌入了那里。
跌入了那在记忆里显得无比逼仄的街区。
“嘎吱……嘎吱——”
一阵可疑的咀嚼声后,这个世界似乎有了不少变化。
警察局门口,新修建了一座不错的……公共厕所。让人们争相体验的,是一个恐怖风的坑位装束,就象一张直咧到深渊的大嘴。
教堂,盛着圣水的器皿下,压着一张照片。
上面的画面是地穴,上帝雕像,圣女与曙光。
汉尔森双胞胎转世投身在了一个正常的家庭,彼此都拥有一对健康的身体。他们总喜欢踢一个瘪了气的皮球,就象一个倒梯形。
汉尔森一家的鬼屋被彻底推倒,一家学校在这里创建起来。学校的门口有棵巨大的老树,焦黑一片,但其内部巨大的空腔是孩子们的乐园。
墓地,破旧的棚屋被重新修整,摇身一变成了一间光鲜明亮的小屋。
新来的守墓员是个小年轻,他原本因为前任墓穴管理员的死讯而惴惴不安,但如今,明亮的环境似乎驱散了些许阴霾。
西区的荒坟,几株嫩绿的树苗顽强地破土而出,它们推开了复盖的腐朽枯枝,舒展着枝叶,迎向充满未知却也拥有无限可能的未来。
……
世界之外,酒店之顶。
红头怪人与黎声交错而立。
黎声咳着血,从地上重新爬起。
“你们……没杀死我……呵呵……还是我赢了……还是!”
他的耳朵一抖,什么窸窣的声响扎入其中。
就象咀嚼声,就象……晚餐开场的声音。那声音中似乎还夹杂着一声“咔嚓”,就象是什么东西推开了门。
那个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他猛地回头,看向战争,虽然他依旧看不清东西。
“你吃掉了庞观是吗,你吃掉了他……呵呵,那我们赢了,我们——”
他迅速地握上了那隐藏的……最后一根丝线。然后警剔性地后退!
他从不相信任何人。所以哪怕那是【战争】,哪怕那是庞观,对他来说都一样。
“不,不能尤豫了。”他露出抹笑,眼角的痣在阳光下格外惹眼。
“咚咚。”他的心脏在跳,怎么说,也是为了那个即将实现的目标。
他后退几步,避免红头怪人可能的攻击……绕开地上的那些存在,以避免谁在诈尸……绕开那个坑洞以及一切。
他清了清嗓子,他的声音从这个酒店扩散向整个理想国:
“我是黎声,是个占卜者。这一幕,将成为这个世界最后的影象,我将拉开这最后的丝线,让天灾倒灌入这个世界。”
“世界是模糊的,世界是黑暗的,但只要迎来天灾,一切都将毁灭……在业火中,一切都将推倒再来。”
“所以……你费了这么大劲,只为了一场虚无缥缈的洗牌。但你有想过这究竟是你的想法……还是有什么存在为‘命运’缺省的程序呢?”
一道声音从他的……头顶中响起!
黎声猛地一哆嗦,他要拉下那根丝线的手被一只无比崎岖干硬的手……紧紧地握住。
庞观。
庞观的那只手上,绘出了照片世界里占卜者的那个图案。它轻而易举地握住了命运,他的手再也无法寸进。
以及火焰,开始向上蔓延。
“呵呵……原来是这样,原来我们‘命运’中,出现了背叛者。”
他的声音不紧不慢、不高不亢。到了此刻,连命运也接受自己缺省的结局了吗?
“咚咚。”他的心脏在跳,是感慨战争的愚蠢。
“不!”
这声音是庞观发出的,他与命运角力时,面前出现了一个绝不可能再次出现的人。
那个明明已经被吞吃的……黎声本身。
他的身体在颤斗,但他决绝地抓向那根丝线。
“没错,就象我说的,只要拉下它,这个狗日的世界就会毁掉!”
“那些唾骂过你的、那些将你当作狗在床上呼来喝去的、那些忘恩负义的村民们、甚至是背叛过你的我……”
那只手握住了丝线,几乎没有任何一丝尤豫,他接着下拉!
他是黎声,是个天才。这个世界对他的恶意太多太多,这个世界充满了太多阴险狡诈,所以不妨将他推倒重来。
他是主角,他不可能不是主角。
主角就该快意恩仇。
“让这姑负我的一切毁灭吧。”他说。
“咚咚。”心跳声再次响起。
这一次……三个人都听到了那个声音。
一股无与伦比的力量瞬间扼住了两个黎声的咽喉。
就象提着鸡仔,就象……层次上的碾压。
她就那么扼住他们的喉咙,踏步走向高空,走向理想国之外。
……
庞观身体中的那颗附着着一张照片的子弹悄然化开。
一道隔绝了千万距离的声音响起:“第二次许愿,规则是……”
庞观说不出话,或者说,泪水与鼻涕已经糊满了他的眼鼻。
那是个熟悉的身影。
她叫庞霞。
她的双目无神,但她却带着无与伦比的力量与任何人都无可比拟的气质。
她是庞霞。
庞观感受到了自己胸口的热流,渗透内核‘复活节’与那枚打入身体中的子弹缓缓升空。
“所以……所以!”
春之女神,在收容物0100【愿望】的帮助下,开始了属于她的复生。
追求真相者,在从冥界……爬回这个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