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
李卫东特意翻出了那件压箱底的白衬衫,领口虽然洗得发白,但熨烫得笔挺。
旁边,李有财也换上了他最好的一身衣服,在正洗漱的李卫东边上来回踱步,手心全是汗。
“卫东哥,你让我昨天去小安村那边打听的事情,我都打听清楚了。”
“听说严老板不光找了我们这边,还特意花人情找了个来自沪市的工头。”
“甚至有村民偷偷跟我说,严老板叫上我们深华,还有一个老王头的本地工头,其实是打着给那个沪市的工头压价的打算!”
看着淡定的李卫东,李有财有些焦急。
“卫东哥,那可是沪市来的国营建筑队啊。”
“你不担心吗?”
李卫东漱完口之后,走过去拍了拍李有财的肩膀。
“行了,你别转悠了!”
“既然闲着,就去把三轮车擦亮点,我回屋整理完图纸咱们就出发。”
“你要相信,我们深华就是现阶段最强的,别说一个挂名的,这一次就算是真的国营的,咱们也有实力去碰一碰!”
没一会儿,李卫东拎着一个崭新的公文包出来了。
三轮车被李有财擦得锃光瓦亮,链条也上了油,骑起来一点声音都没有。
两人蹬着车,一路迎着朝阳,再次向小安村进发。
一进小安村,李卫东一路上不停地跟熟悉的村民打招呼。
还没到严敬业家门口,李卫东老远就看见院子外面,已经停着一辆崭新的永久牌自行车。
对方比自己来得还早,看来严老板这个项目,想拿下的人不少啊!
让李有财把三轮车停在院墙边,李卫东大步跨进了院门。
堂屋里严敬业正招待一个老人,老人后面站着一个拘谨的小年轻,看样子是学徒,此时正一脸局促的待在后面。
“严老板,看来我来晚了啊!”
严敬业起身拿了个空茶杯给李卫东摆上。
“哈哈,那倒没有,王师傅也是刚到不久!”
“我还约了一个张师傅,他还没有来呢!咱们先坐会儿,等人到了我一起说。”
“来,卫东师傅,我先给你介绍一下。”
说完对李卫东介绍坐在一边抽旱烟的老头。
李卫东眼神看过去,发现老头一身的粗布衣裳,虽然样式有点旧,不过也洗的干净,就是手里那个烟袋锅子有点包浆了的感觉,黑得发亮。
“这是王永林师傅,这可是我们十里八乡最有名的泥瓦匠了!”
“我家现在住的这栋房子,就是当时我爹找王师傅带人修的!”
“这不是听说我要盖新房,我爹就把人推荐给我了!”
李卫东也听明白对方的意思了。
显然这个老师傅应该是跟对方父亲有点交情!
接着严敬业也给对方介绍李卫东。
“王师傅,这是李卫东师傅,这可是最近我们这一片最出名的师傅了。”
在严敬业介绍完之后,老人直接道。
“李师傅,我自然听说过的,上个月在这附近干活可是没少听过议论你们!”
说完咧开嘴,露出一水的大黄牙笑着看向李卫东。
“托你们的福,我们上个月也是跟着赚了不少。”
面对老头这番话,李卫东也笑着摇头。
“王师傅,你们赚钱也是你们的本事,跟我们可没什么关系。”
老头摆了摆手。
“诶,要是你们不这么搞,我们这些泥腿子还真没想到这一茬!”
很快,等李卫东坐下之后,严老板倒也没着急说盖房子的事情。
一直到外面再次有了动静。
这时候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对方穿着一身笔挺的中山装,头发用发蜡梳得油光锃亮,一丝不苟。
李卫东从打扮就能看出来,绝对是在国营单位待过的。
对方进来之后,严敬业起身给对方引了位置,直接说道。
“张师傅过来了!”
“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李卫东师傅,这是王永林师傅,都是我们这一片比较出名的师傅。”
严敬业刚开口介绍,张师傅的目光轻飘飘地扫过坐着的两人,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直接抬手打断了严敬业的话。
看到一个年轻的脸庞和一个身上那股子掩不住的泥土气,鼻孔里轻轻地哼了一声。
那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堂屋里,却显得格外刺耳。
接着转头对着主位上的严敬业,用一种带着沪市口音的普通话说道:
“严老板,你是认真的吗?”
“咱们要谈的是盖洋房吗?”
“这可是要讲力学,讲结构,讲装修的,把这帮搞违建的,盖民房的叫来,是顺带想让我给他们上上课吗?”
“如果是那样,我倒是没多大问题。”
这话一出,整个堂屋的空气都象是凝固了。
老王头手里的旱烟锅僵在半空,脸色有些不好看却又不能直接发作。
毕竟对方又没骂人!
不过这话说得也太难听了吧!
大家都是竞争对手,什么叫给他们上课!
这是看不起谁呢,这是!
就连坐在后面的李有财都忍不住看着李卫东。
“卫东,咱们怎么办?这人说话太气人了。”
李卫东神色轻松,甚至端起面前的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仿佛刚才那些刺耳的话只是耳边的蚊子叫。
“有财,你要记住我们是来干什么的?”
“跟这种人动气犯不上,现在吵起来,都会让严老板难堪!”
李卫东心里跟明镜似的,这种虚张声势的手段,他在上辈子见得多了。
贬低别人,抬高自己,不过那时候这种一上来明晃晃的直来直去,还真是挺少见的。
不过这个刚开始开放的年代,果然大家就算使手段,也都比较粗砺。
说实话,来之前李卫东觉得对方挂名在沪市的一家国营建筑单位下面。
应该是有点实力的。
可对方来这么一出,李卫东觉得真论起实力,对方也真就未必能比他们现在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