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卫东骑着三轮车颠簸着穿过半个村子,最后停在村尾一片荒地旁。
这里离主路远,周围也没几户人家,显得格外清静——或者说冷清。
“就是这了!”
翻身下了三轮车后,出现在李卫东眼前的是一座独门大院。
土坯院墙有一处塌了半截,剩下的墙头上爬满了枯黄的藤蔓。
李卫东通过门缝往里看,院里的荒草足有半人高,几把断腿的椅子横在草丛里,显得格外凄凉。
李卫东绕着院墙走了一圈,越看越满意。
墙体虽然旧,但地基打得牢。
正房三间大瓦房虽然破败,骨架却是好的。
“徐老板,这房子怎么荒成这样?”
徐老板叹了口气。
“没办法,儿子发生意外走了,相处了半辈子的老伴也受刺激,在堂屋里寻了短见!”
“老憨叔剩下一个人,怕触景生情,就一直不愿意搬过来。”
说到这,徐老板看了李卫东一眼。
“你要是不忌讳这个,咱们就去问问。”
“其实我带你来,也是想着这老头孤苦伶仃的,你们这帮大小伙子住进去,有点人气,万一老头有个头疼脑热,也好顺手帮一把。”
李卫东看完一圈后,心里对这个院子还挺满意。
关键是够大,目测得有两百多平,停几辆三轮车,再搭个简易工棚做教室都绰绰有馀。
正房是三间大瓦房,旁边还有两间耳房,足够十几号人住了。
就是得收拾一下。
如果房东要求不过分,他确实挺想租下这边的。
甚至后面在村里混熟之后,如果能想办法买下来就更好了。
“徐老板放心,我们干建筑的,要是怕这个,那晚上都不用睡觉了。”
“我也答应你,等租下这边房东遇到能帮一把的事情,肯定会帮一把的!”
“麻烦徐老板,带我去跟房东谈谈吧!”
“好,老弟既然你不嫌弃,那我就去喊人出来了。”
说罢,走到旁边不远一户明显面积小很多的门口,用力敲了敲门把手。
“老憨叔!老憨叔!我是小山!”
过了好半天,门才吱呀一声开了。
一个穿着破旧汗衫的老头挪了出来,对方浑浊的眼珠子在阳光下眯成一条缝,整个人透着股暮气。
“小山,你来干啥?我老头子还没死呢!”
“叔,您说笑了。”
“这是我朋友,想租咱们隔壁那个大院子。”
徐老板指了指李卫东,“这不我看那房子再空下去就得塌了,寻思着租出去,让他帮着修修补补。”
“哪怕给个几十块钱,您攒着看病也是好的。”
老人慢吞吞地抬起头,目光在李卫东那身沾满水泥灰的衣服上停了一会儿。
“后生,你是干啥的?”
李卫东连忙走上前。
“大爷,我是带工程队的,手下十几个弟兄,都是实在人。”
“这不是没地方落脚嘛,想借您的宝地住一阵。”
“工程队好啊……有力气。”
老人吸了一口烟,似乎陷入了回忆,摆了摆手。
“既然是小山的朋友,想住就住吧。”
“反正那房子空着也是给老鼠住。”
“那租金……”
“不用给租金。”
老人转过身,背影佝偻。
“人都没了,还要钱干什么。”
李卫东一听这话,反而正色道。
“大爷,这不行。”
“亲兄弟还得明算帐。”
“这样,我看那房子还得大修,我每个月给您五十块钱。”
“这一片我也打听过,这价不算高,但我保证,房子我肯定给您护好了。”
一个月五十,这价格在特区租个带院子的独门房,基本等于白捡。
不过考虑到这房子的背景和现状,李卫东也没有特别占对方便宜。
老憨叔停下脚步,有些意外地看了李卫东一眼,最后只是点了点头。
“随你吧!别把房子给我拆了就行。”
说完直接回屋拿出一串快生锈的钥匙,既没签合同,也没要押金!
甚至连租金都没有收,就直接关上门回去了。
……
回到窝棚区,日头已经偏西。
中午,李卫东请徐老板在小饭店吃了一顿,也算是感谢人家的介绍了。
停落车。
李卫东看着李福贵正带着几个人拿着瓦刀在门口教程,一个个素日灰头土脸的,但精神头还挺足。
窝棚里,也按照工种分成好几个学习小组。
看到李卫东一回来。
李大川立刻逃也似的扔下手上的技能手册。
“哥,你可终于回来了。”
“早上起来俺就没看到你,还以为你不见了呢!”
“还是福贵叔说,你可能是去办那个什么执照去了。”
“办好了吗?俺看看那个执照啥样!”
看着跑过来李大川,李卫东掀开挎包,把早上办的营业执照递给对方。
“兄弟们先把手上的东西放一放,执照我早上去办完了,以后咱们就是正规军了。”
“大家伙也都动手收拾一下东西,咱们准备搬家了!”
“卫东,收拾啥东西?咱们要被赶走了?”
其他人听到这话,一脸惊慌地围了上来。
李大川更急了,连营业执照都没有来得及看。
“哥,是人家不让咱们在这住了?”
李卫东看着大家紧张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从兜里掏出那串钥匙,在手里晃得哗哗作响。
“都想什么呢!”
“咱们搬家,是不住这漏风的破窝棚了,咱们是去住正经房子!”
“独门独院,有水有电,到时候咱们自己砌个洗澡间,以后还能天天洗澡!”
众人愣住了。
几秒钟的死寂后,窝棚里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真的?哥你没骗俺?”
李福贵也激动不已,可还是有点担忧。
“卫东,这独门独院得不少钱吧!”
“再说咱们这么多人?能住下吗?”
李卫东挥了挥手。
“每人一间肯定不行,那边一共三间堂屋,两间耳房!”
“我自己要一间,再留一间当做厨房和吃饭的地方。”
“其馀三间,你们几人自己商量怎么住!”
李大川听到这话,立刻有点失望。
“啊?哥,那我以后不能跟你睡一张床了?”李大川一脸失落。
“滚蛋!老子早就受够你的磨牙放屁了!”
李卫东笑骂着踹了他一脚。
“都别愣着,赶紧搬!今晚咱们就在新家开火!”
很快,一大帮人开始忙活起来,几辆三轮车被塞得满满当当。
破被褥,锅碗瓢盆,缺了腿的桌子,还有那几本被翻得卷边的建筑手册。
全部都被分别收拾好。
趁着乱劲儿,李卫东买了包好烟,去跟陈国栋道个别。
陈国栋正在工地上指挥拆墙,听说李卫东要搬走,也不意外,只是接过烟的时候愣了一下。
“动作够快的啊,一天就找到落脚地了?”
“这是准备搬哪去?”
“这边拆砖活,你还要吗?”
李卫东笑着给对方点上。
“陈队,看你说的,谁还会嫌弃钱多啊!”
“我这边窝棚也没退呢!我准备在招几个临时工,就住窝棚这边继续帮你们拆砖。”
“到时候砖你们回收不?”
陈国栋笑着虚点了他两下。
“你倒是一点不客气!”
“收,不过价格肯定不会太高,跟那些要拆迁的暴发户肯定比不了。”
“得嘞,等我那边收拾利索了,请陈队过去喝酒认认门。”
告别了陈国栋,李卫东骑上三轮车,导入了搬家的队伍。
陈国栋站在满是尘土的废墟上,看着那支满载着破烂家当,却又充满生机的车队远去。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制服,又看了看李卫东那挺直的脊背。
不知怎么的,嘴里的烟好象没那么香了。
半个月前,人家还是一无所有住窝棚呢。
现在已经拉起一帮人开始自己干了。
有时候他也在考虑,自己要不要也下海自己干呢!
毕竟身处特区,每天听得最多的,就是谁做生意赚了多少多少钱!
要说不羡慕那纯是骗人的!
可是真要辞了稳定的工作,去冒风险,先不说自己敢不敢就是家人那关也不好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