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旧的吉普车卷着一路黄尘，在坑洼不平的土路上颠得叮当乱响，直奔市里的香江饭店。
张铁军开车跟他作风一样，又急又硬。
李卫东坐在后座上，整个人随着车身剧烈摇摆，给他晃得够呛。
陈国栋也紧紧握着车顶的把手，脸色有点不好看。
“卫东兄弟，你跟红星砖厂那个赵科长，到底啥路数？”
“对方居然能一下子拿出四十万块过火砖？”
李卫东侧过头，迎着窗外吹进来的微风，从兜里掏出烟。
“互相帮衬，各取所需罢了。”
李卫东没解释太多，就算对陈国栋，他也要适当保持一些神秘性，让对方摸不透你到底什么底细，反而更有利于后续维护关系。
他递了一根给前面的张铁军，又分了一根给陈国栋。
张铁军偏头叼住烟，馀光扫了李卫东一眼。
对方第一次坐自己的车，居然没有吐得七晕八素。
是经常坐车吗？
很快，吉普车一路离开跟城乡结合部一样的工地局域。
这时候的市中心在罗湖口岸这边，此刻已经初显城市繁华景象了。
“哔——！哔——！”
特别是李卫东他们的车子转入人民南路之后。
李卫东的耳边，汽车的喇叭声和自行车铃铛的叮当声就从来没有停过。
车速也就再也没有提起来过！
李卫东通过车窗，看着外面七层高的友谊商场，好象是在筹备开业仪式。
商场门口悬挂的大红绸带和彩旗，在微风中迎风招展。
熙攘的人流一个个拎着大包小包从里面出来，一个个脸上写满了兴奋。
一瞬间，让李卫东有种，看到后世小县城商场开业的既视感。
陈国栋沿着李卫东视线看过去。
“老弟，这是友谊商场，据说八月份就正式开业了，到时候就是咱们特区第一商场了。”
“听说现在里面在搞什么试营业。”
“有什么一站式购物，还有什么玩具城来着，能带孩子一起来玩呢！”
吐出一口烟圈。
“咱们刚跟部队南下那会儿，这片还是渔村荒滩。
“这才几年，楼是一栋接一栋，就一眨眼功夫，就高楼林立了。”
李卫东见状笑着看着对方。
“陈哥，咱们国贸那边现在不也跟个城乡结合部一样嘛！”
“等附近的项目一个个建好，跟这边也不差！”
陈国栋点点头。
“说的也是。”
就在两人闲聊中，吉普车一个急刹，稳稳停在一个叫香江酒家的酒店门口。
车身上那层干了又湿，湿了又干的黄泥巴，跟酒店门口锃光瓦亮的大理石台阶显得格格不入。
门童刚皱眉要上前。
瞅见车牌，又看到跳落车的张铁军一身带着泥点的作训服。
到了嘴边的阻拦硬生生咽了回去，换上一副职业假笑。
“几位，里面请。”
张铁军把车门用力一关，一边往里走一边吐槽。
“这地儿也就是环境亮堂点，菜做得也就那样。”
“要我说，还不如去路边大排档整两斤肉痛快。”
陈国栋跟在后面笑：“老班长，你就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人家赵科长选的地方，咱们可别挑三拣四。”
“再说了，这里可有空调，凉快着呢！”
李卫东走在最后，稍微整理了一下衬衫领口。
三人刚进大厅，就看见赵一统正坐在靠窗的沙发上抽烟。
面前的茶水一口没动。
瞧见李卫东进门，赵一统立马掐灭了手里的烟，大步流星地迎了上来。
“哎呀，卫东老弟！可把你们盼来了！”
赵一统满脸堆笑，目光在三人身上一转，瞬间锁定了张铁军。
这汉子最黑最壮，哪怕作训服上没挂领章，那股子行伍出身的硬气也藏不住。
李卫东适时开口给几人介绍。
“张队，这位是市郊红星砖厂的赵一统科长！”
“赵哥，这位就是二建第三支队路桥大队的张铁军，张队长。”
“这位也是三支队拆迁大队的陈国栋，陈队长。”
他又转头对张铁军说：“张队，这就是红星砖厂销售科的赵一统，赵科长。”
“幸会幸会！”赵一统双手紧握住张铁军满是老茧的大手，用力摇晃。
“早就听说二建三支队是特区建设的急先锋，全是转业的硬汉。
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说完又跟陈国栋握了握手。
寒喧几句，几人进了包厢。
冷气一吹，李卫东感觉身上的燥热顿时消散不少。
张铁军性子直，冷菜刚上，就直奔主题。
“赵科长，我们工期很紧，就不墨迹了，咱们开门见山。”
“我前面试了，你们这批过火砖，硬度确实没得说。”
“我就问一句，你们这砖是不是都跟那些样品一样？”
赵一统清了清嗓子，把之前李卫东教的那套说辞搬了出来，脸不红心不跳地看着张铁军。
“张队！这是我们厂针对特区雨季专门攻关的产品。”
“你也知道，咱们特区建设速度快，但这雨水多，普通红砖泡久了容易酥。”
“这批砖，那是经过高温过火烧结的，密度大，吸水率低，专门就是为了铺路基，打地基用的！”
“质量肯定都是没问题的，至于价格嘛！”
赵一统看了一眼正在斟酒的李卫东！
“本来这批货成本高，厂里还在核算定价。”
“不过既然李老弟都介绍了。”
“我们红星砖厂也是国营大厂，支持特区建设，那也是义不容辞的责任！”
赵一统伸出一根手指头。
“一分钱！”
“咱们不谈成本，不谈利润，就收个运费和人工钱！这四十万块砖，我全给张队长留着，只要你车队一到，我立马安排厂里装车！”
张铁军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会这么便宜。
现在市面上的红砖，还要条子还要排队，价格都炒到八分甚至一毛了。
虽然他们作为国营企业，确实有渠道能拿到四分的红砖，可那都是计划内配发的，数量并不是很多。
至于需要更多，也是得跟人家国营单位商量才可以。
现在这一分钱，跟白送有什么区别？
张铁军有些疑惑地看了看赵一统，又看了看李卫东。
这个小陈的朋友李卫东，面子这么大吗？
这人情，欠大发了。
不光帮自己解决了材料问题，还以超低价拿下了这批材料。
这种价格，他连请示都不用请示，闭着眼都能签。
毕竟，总不能真让人家倒贴钱送货上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