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庙祝打扮的邪修提著剑,脸上带著狰狞笑容,缓步走向庄晓墨。庄晓墨看上去依旧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闭眼打坐,运转真气。
细细观察却能发现,他完全不像看上去那般轻鬆自在,反而颇为紧张。身上沁出的汗珠堆成一团,自额间滴落。
即便心中知晓这一切皆为幻觉,却始终有著阴影,久放不下。感受著身后邪修越来越近,庄晓墨索性闭上了眼,自身心跳声却是越发响亮。
自打真身被斩灭,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了。
那个要攻击自己心神的邪修,在幻境中为自己造了一具真实肉身。即便自己表面如何掩饰,这心跳之声却做不得偽,將自己的惊恐暴露无遗。
到底还是道心不够坚定,居然对幻境心生恐惧。
庄晓墨定住心神,强迫自己不去理会。
那庙祝打扮的邪修脚步声越发沉重,就像是要故意刺激庄晓墨一番,丝毫不加掩饰,带著某种猫戏老鼠般的戏謔。
身后传来一阵真气澎湃,隱隱带著某种金铁交鸣之声。又带有一股磅礴煞气。有两位师父跑到庄晓墨面前,拉住他的手就想带他离去。
庄晓墨仍旧不管不顾,坚守心神。他知晓,只要自己心无畏惧,这些幻想也拿自己奈何不得。
紧闭双眼,勿看、勿念、勿听。
他如此告诫自己。
等一下,无论发生何事,都绝不能动摇自身心灵。
耳边却是传来一声骂:“你这孩子,简直混帐。都什么时候了,还在闹脾气。”
话音未落,却是剑光一闪,那叫骂的师父便是被当场诛杀。而后又是一剑,飞跃天上,又直直落下,眼看就要砸到庄晓墨身上。
若是在现实之中,庄晓墨绝对接不下,但他自认现在处於幻境之中,只要自己不信,那剑就决计伤不了自己。
他正想著,一位美妇人装扮的修士便是突然转身,將自己整个身躯压在庄晓墨身上,硬生生替庄晓墨接下了这一剑。鲜血自伤口涌出,滴落至庄晓墨身上,將其衣衫染红。
“晓墨,快跑。”
这一声“快跑”终究是动摇了庄晓墨的心神,使他下意识看了一眼。
就这一看之下,身体却犹如重锤轰击一般,腾飞了出去。
胸口一痛,喉间一甜,便是久违的有鲜血自体內溢出。
刚刚那下,他动摇了。
即便只是丝毫的动摇,都足够令那邪修撬开自己心神,给予自己神魂猛烈一击。
深埋於心底的情绪被挖掘出来,他的心中迅速被那日直面邪修时的心情所填满,充斥著无力与恐惧。
有生以来第二次,庄晓墨如此厌恨自己实力低微。
当时自己够强,无论是昔日杀上山门的邪修,还是现在要攻破自己心神的邪修都可一剑挑之,何必如现在这般畏畏缩缩、被动防守,还要受此羞辱?
倘使自己有如苏玉柳师姐一般,甚至有如师父一般的强大实力,这些宵小之辈怎敢撒野?
他心中刚刚涌起满满愤恨之情,却在心神失守的那一刻,被尽数压了下去。
幻境之中的邪修,即便仍是幻想,在这一刻对他而言,也与记忆中的那灭门仇人別无二致。 在远超於自身修为的威压之下,庄晓墨连伸手拔剑都做不到。全身僵硬,目光呆滯地看著那道幻影人形。
邪修却是狞笑一声,本可直接取他性命,却还是想要戏耍一番。掐指作诀,手中利刃飞身上天,隨后化作漫天箭雨,自天上斩下,砍碎了宗门之上的一切。数道利刃贯穿了庄晓墨的身躯,如铁钉般將他牢牢钉在地上。
庄晓墨说不出话,伤痛、威压加之恐惧,使其喉间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声响,双眼之间已满是绝望之情。
贏不了。
今日我命將丧。
先前自己能够逃脱,多亏是危机之时激发潜能,拼尽全力使出神魂逃逸之法。
而现在,在这幻境之中,哪来的什么化身傀儡供他逃窜?
只能眼睁睁看著那庙祝打扮的邪修又拿起剑,似要將自己折辱一番。
正当绝望之际,庄晓墨耳边却是响起苏玉柳那清冷声音:“汝修偃道,却又兼修剑道。身为剑修何惧生死?因为对方远强於你,你便不挥剑了么?”
庄晓墨没有思考这声音来自何处,心中的恐惧莫名之下压下大半,隨之而来的却是一片茫然。
挥剑?
现在?
向他?
做不到的。
对方修为高深,远超己所能及。况且在这威压之下,自己连动都动不了,如何回击?
似是猜到了庄晓墨心中所想,那清冷声线继续道:“不要忘了,他並非是你灭门仇人,只是一道幻象。即便你修为低浅,不是那灭门邪修之敌,但你心中的一道幻象又有何可惧?
“他再恐怖,终究只是一道幻象。你若是为剑修,即便只是半个剑修,心神便要如真正的利剑一般,一往无前,无惧仇敌。”
庄晓墨喉间却是发出咯咯声响,连句完整话语都说不出来,既无力反驳,也无力反抗。心中却想自己甚至动弹不得,又要如何反抗?
然而苏玉柳的声音依旧清冷平淡,只是淡淡道:“不,你能动。”
那邪修幻象似乎听不到苏玉柳的声音,依旧是面带一副残忍笑容,眼看著就要来折辱一番,却故意走得很慢,以求最大限度激发庄晓墨的恐惧。
而庄晓墨仍旧是无法动弹,拼尽全力挣扎,身上却纹丝不动。穿於身上的利剑似乎真如铁钉一般將他牢牢钉住,囚於原地,不得解脱。
隨著邪修越来越近,苏玉柳的声音终究也是冷了下来:“看样子我终究是错看你了。本以为你身为剑修,也当有几分自负,不成想却是个贪生怕死的,面对血仇却不敢报。你今日若是殞命於此,我便不认你这个师弟。”
庄晓墨心中也是有著万分委屈,甚至浑然不觉,这委屈已然化作某种执念,便是疯狂的拼尽全力挣扎著想向师姐证明自己,绝非贪生怕死之徒。
“你想证明?你又该如何证明?”
庄晓墨的挣扎幅度愈发强烈,穿身利刃划开的口子越来越大,鲜血顺著剑刃流淌一地,却是將这疼痛硬生生咬牙忍了下来。
不过几息之间,他已是白骨裸露,內臟被利刃搅得粉碎,浑身上下已经是血淋淋模样。再这样下去,在被邪修斩杀之前,怕是要先死於原地。
他却不管不顾,嘶叫著,扯断自己一臂,终於摆脱了一半束缚。
隨后便是拧著脖子,用嘴咬著差点掉落地上的手臂,將裸露而出的半截白骨,狠狠撞向面前邪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