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粗看甚是惊奇,细想有理有据。楚云找遍县城內外,唯独那苏员外家是泼了红漆就走,自是未验其女天赋。
但这江湖传言真真假假,不可轻信,是真是假还得亲自走上一遭。
几番思考,楚言便有了主意,当下更是茶也不喝,放下钱財便是急忙离去,连找钱都不要,权当是打赏小二。
苏家在清风城外,靠近清风山脚,路途虽是遥远,对於修士而言却是片刻路程。不过些许时辰,楚云便是气定神閒地站在苏家泼了红漆的门外,等门房入宅通报。
小等片刻,苏员外便是亲自迎了出来,请楚云进堂中一敘。
楚云接过茶水,却没半点心思,客套道:“苏员外为何愁眉不展,可是有些烦心事?”
“不瞒仙长,这几日不知何人夜半上门,泼了我家红漆,还站门口破口大骂,让在下还钱,每及开门,却又未见有人。虽未伤人,但终究是有些不吉利。”
楚云神色镇定自若,不见半分慌张:“做生意,难免有些许纠纷。苏家有些欠债不还,被人泼漆骂门自是难免。不知苏家与谁有债?”
“说来也怪,我家平日里也就与仙长借过些钱財以求周转,除此之外並无外债,哪来的债主,怪哉怪哉。”
“那就祝苏员外早日抓到那人。”
“承蒙吉言。”苏员外谢过一句,又问道:“不知仙长前来所谓何事?”
“我此次前来,是为两件小事。”楚云道,“其一,听闻令千金天资卓绝,乃是天上謫仙转生?”
“小女確实有些天赋,但謫仙转生不过是市井小民以讹传讹罢了,做不得真。”苏员外话说得谦虚,却是笑逐顏开,一副喜不自胜的模样。
“员外郎谦虚了,令嬡既有资质,不知可愿入我宗门?”
“这”苏员外闻言,便是露出几分迟疑。
“怎的?苏员外不舍?”
“非不愿,实不能也。仙长有所不知,小女虽有些天赋,却性子孤僻,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平日里藏於深闺,自学些散修功法,连在下这当爹的都不愿多见。”
说罢,他又长嘆一声道:“往日也有名门大宗上门收徒,小女却一律回绝。仙长让在下教她上山,在下也实难规劝。”
“既然如此,那便罢了,这天下也没有强迫修行的道理。”
“令仙长白跑一趟,在下甚是有愧。”
“不打紧,既然收不到这个弟子,那我还有第二件事找苏员外。”楚云连连摆手。
“不知是?”
楚云也不藏著掖著,朝著苏员外就是一伸手,神色淡然:“还钱。”
苏员外的脸色就是一变,如丧考妣:“仙长有所不知,在下这些年与外地几位仙长做了些漕运生意,从明州运些炼器用的灵砂到苍州,一遇匪,二遇骗,三遇风浪,已是血本无归,实在是周转不开。”
楚云不理,仍旧伸手道:“与我何干?还钱期限白纸黑字明明白白。速速还钱,不然夜夜泼漆骂门。”
“那两日泼我红漆叫骂门房的果真是你?还望仙长宽恕几年,多多担待,莫要为难。”
“倒反天罡,你欠钱不还,怎么叫为难你?告诉你,再不还钱,我就拆了你这宅子,把这砖瓦桌椅统统搬到山上去。”
“这”
“这什么这?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就是七峰盟主来了,也挑不出我理。
常言道,一文钱难倒英雄汉。苏员外实在无钱奉还,只得答应楚云,让他自行去劝女儿拜师修行。
二人行至院中,楚云倒是知晓了苏员外怕是真叫不动自家女儿。
寻常大户喊女儿,多是丫鬟去里屋唤一声。这苏员外让丫鬟进去知会一声后,居然领著自己到了院里,也不作大声呼唤,而是轻叩房门。
“有客至。”
楚云一旁看著好笑,只觉得这员外是否有些太宠女儿了,莫不是养成了骄蛮任性的小姐脾气?
闺门轻启,楚云呼吸顿时一滯。
苏家小姐看起来不过二八年华,白衣素顏,气质清冽,冷著脸,却怀抱一把铸铁大剑。双瞳之中似有剑芒,只消一眼,便使人略其容顏,只觉寒芒在背,脊骨发凉,儼然是个冷血剑客。
此时此刻,楚云倒想问问苏员外,这女儿不似娇滴滴的大小姐也就罢了,为何成了一名剑客?
怎么养出来的?!
而且还是在深闺之內?! “苏家玉柳,有礼了。”
楚云回过神来,衝著苏玉柳一拱手:“清风楚云,见过姑娘。”
“何事?”
见对方神色冷淡,楚云也是定了心神,神情淡然。到底是来收徒上山,若是气势弱了下去,压不住这姑娘,怕是不好收她。
“久闻姑娘天赋异稟,今日一见名不虚传。不知姑娘是否愿意入我师门,上山修行?”
苏玉柳神色冷淡,婉言谢绝:“閒云野鹤,不懂仙家规矩,怕与人爭恶衝撞了师门。”
“姑娘天赋异稟,可为你独备一院。”
苏员外闻言便是侧目,他与清风宗往来多年,倒也大概晓得山上情况。“独备一院”说得好听,你山门就师徒二人,莫说一院,怕不是整个山头都没別人。
“父母在,不远游。”
“准你每月下山十日。”
甚的十日?你那山门根本无人守卫,就你师徒二人都隔三差五下山游乐,每月十日也说得出口?
“我平日不知柴米贵,加之家父近年生意有亏,若是离家,怕供不起山中损耗。”
“照宗门客卿与你月俸。”
你那门內哪来的客卿?寻常宗门本就每月会给弟子发些例钱,你莫不是给例钱改个名字就当月俸?
苏员外已是难掩惊骇,这楚云嘴上说得大方,实际空口白牙允诺的都是些不值钱的玩意儿,自家女儿平日深居浅出,不晓世事,怕不是真叫他得逞了。
楚云见苏员外急得真切,就要提醒苏玉柳,也不说话,只是暗暗朝他比了个还钱手势,便嚇得苏员外不敢多说。
楚云面上气定神閒,实际心中並不寧静。整个清风宗一片就剩这一个修仙苗子了,这要是收不了,那他就只能去其他宗门地界寻人了。
他也並非没有这个打算,却是因为不善逃遁之术,若是被他宗发现,怕是逃不出去。
更何况这苏玉柳一看就是剑修的好苗子,周身淡淡真气縈绕,眼看就要进阶练气,加之员外所言其为看书自学,那岂不是一等一的好资质?
若是漏了这么个弟子,楚云也怕师父仙逝之后夜半託梦,下来抽自己几个嘴巴子。
至於许的种种好处,放其他宗门来看或许算得上颇有诚意,但在清风宗
不过些许空头支票罢了。
苏玉柳听得对方颇有诚意,许诺种种皆是寻常宗门不曾有,终究是有些动容,第一次认真打量眼前修士。
一身上下皆是上品法器,必是出自某个大宗门。
自己此世重修境界尚浅,甚至还未练气,虽暂时看不出对方修为,只能看出对方確实是个修士,但这姿態看著也不像是长老,倒像弟子,却能出门代师收徒,还能许下此等好处,当是宗门嫡系。
即便是嫡系,也绝非中流砥柱那一辈,却仍有此等装备,这宗门好大的手笔。
一个颇有诚意的大宗门,或许值得一试?
往日远避红尘是为躲避仇敌,怕声名传出引得仇家警觉,若是有个足够强横的宗门庇佑,那些仇敌也不是什么热血上涌的蛮子,敢拼死闯个大宗山门。
退而言之,哪怕上山之后情况不对,只要门內不派人专程盯著自己,借著些许秘法,逃下山门另投他处应当不难。
若是山门之上有高深传承的经书功法,也能藉此补足道基。
她正眼看向楚云,直言道:“若我入贵宗,可得真传否?”
“你愿上山,掌门亲传,门內经书任你翻阅。”
“当真?”
“然也!”
反正藏经阁本来就没上锁。
苏玉柳不知楚云心中所想,倒是衡量一番。
之前那些宗门上门收徒,便是怕不得门中嫡系秘传,上了山门也並无益处,反倒成了仇家上门时的拖累。如今这宗门倒是颇有好处,看这手笔,当是此境大宗,面对旧日仇敌守住山门或许不成问题。
不过沉吟片刻,苏玉柳已然下定决心:“还请带路。”
楚云终是长舒一口气,微微頷首,唯恐苏玉柳反悔,別过哭丧著脸的员外郎,领著苏玉柳就要回那山门之上。
自己虽是练气三层,但教一个尚未练气的弟子应当绰绰有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