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今夜便是除夕。当然，对于姜火旺和梁挺两个穷鬼而言，除夕不除夕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陈醒生老板已经安排了船，请他们立刻去岷江口除妖。
陈氏商会的二楼办公室内，陈醒生带来一个金发络腮胡的洋商，洋商是个六十岁上下的老头子，持一根精致的手杖，一身西装毕挺，脸上沟壑纵横，态度倒是比较友善。
“这位是哈维尔先生，来自西班牙国，西班牙是位于……他是我的一位合作商，对水鬼之事非常好奇，请二位好汉一起上他的船过去，不过要保护他的人身安全，他愿意额外出一百块银元。”
陈醒生大概跟姜火旺介绍了一下情况，原来这鬼佬一直对华夏文化极为感兴趣，已经在国内住了四五年了，总是听说这片土地上有精灵鬼怪，于是便想趁这个机会亲眼去见识一下。
“陈老板，给人当保姆和荡妖除魔可不是一个价，这活儿我是懒得做，你还是给他打发走吧。”
姜火旺不怎么情愿，佣金么，够花就行，他是懒得下了山还要给人当保姆，而且是个外国人，鬼知道有什么臭毛病。
梁挺则是第一次见到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和那个哈维尔大眼瞪小眼相互打量着，梁挺个子有一米八，而哈维尔这老头居然还比他高一个头，两人对视了许久，都觉得对方很有意思。
“火旺，这就是鬼佬吗？我感觉他有点奇怪啊。”梁挺悄悄把姜火旺拉到外面，姜火旺一愣。
“哪儿不一般？”
“怎么说呢，放以前我肯定感觉不出来。但我现在仔细盯着他，多看一会儿，就能感到他眼睛里有类似我们这样的光彩，炼炁士的眼神和普通人的眼神是不一样的……你说外国难不成也有炼炁士吗？”
“我刚刚好象也隐约感知出来一点，对方看着咱们的眼神也不对劲。据我所知，外国不叫炼炁士，可能叫魔法师之类的……你看清楚了？”
“没看错，肯定没看错。”梁挺摇头晃脑，语气笃定。
他这一个月下来，智商好象也慢慢有点提高了。
姜火旺皱起眉头，不知道这鬼佬打的什么主意，不过……他要是有恶心，那不就又是一个荡妖除魔得积分的机会么？
“陈老板，麻烦你转告这位，要我们给他当保姆也行，不过请他再拿出一百块银元犒劳一下码头的那些力工吧，大过年的，他们也不容易是不是？”
“今天还有祭祀要办，我已经许给他们一笔丰厚奖金了。”
陈醒生苦笑一声，生怕被姜火旺觉得他是个无良黑心的老板，不过这钱毕竟不是他自己出，倒也乐得薅这鬼佬的羊毛。
“哈维尔先生，就是这样。（西语）”
听过陈醒生的解释，哈维尔当即点点头表示没问题，随后又转身过来很热情地跟姜火旺与梁挺握手。
“国际友谊万岁。（西语）”
哈维尔的笑容勾动整张脸的皮肤，让他的表情看着有点恐怖。
“哈维尔先生不会说中文，他船上的员工也只能勉强懂他的意思，两位上了船，还请多多担待。”
陈醒生嘱咐完毕，中午的时候，码头上准备了一场祭祀，码头的力工们将三牲准备好，等请来的道士做完斋醮，开船的时候，锣鼓喧天，鞭炮齐响，三牲落水，嘉定城内来了许多人在码头凑热闹。
哈维尔的气船看着并不算大，十三四米长的样子，但深褐色的船身吃水颇深，姜梁二人踩过那条窄窄的跳板往上走，脚底下的木板“吱呀”“吱呀”的。
上了船来，姜火旺还是第一次坐船，他环视一圈，这里的甲板并不宽敞，却收拾得利落。几个敦实的麻袋堆在一角，用防水的油布苫着。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复杂的气味——河水的土腥气、木头腐烂的微甜、陈年桐油的涩味，还有舱底的鱼腥。
船老大是个精瘦的汉子，话很少，就是多看了梁挺几眼，迎着他们上来以后，只在喉间低沉地应了一声，算是打过招呼。
船离了岸慢慢驶远，梁挺站在甲板上，有些不适应地紧握船舷，他看着一大群居民对着那个穿着法衣，又唱又跳的道士满脸尊崇，心里很不是滋味。
“火旺，你说正经办事儿明明是我们，他们又请那个道士不是脱裤子放屁吗？”
一个假把式蒙人的道士都惹得那么多人夹道欢迎，咋我梁挺就受不到这待遇呢？
“别看了梁兄……人家是三教咱们是九流啊，地位能一样么？其实你要想受人爱戴也简单啊，跟着我做一辈子好人好事，荡妖除魔，以后咱名声会慢慢好起来的。”
“真的假的？做好事就行？但我咋感觉跟你以前说的一样，长得丑就是原罪呢？”
“哎呦，梁兄，你最近智商见长嘛。不要紧，实在不行你等到四四年之后，我找个好大夫帮你做整容手术啊。”
“火旺，我长成这样真的还有希望吗？”
“到时候你想给自己捏什么样都行，我还能骗你么。”
……
船只离港后，姜火旺带着梁挺在船上闲逛。
哈维尔的货船要比商会的船稍微大些，而且比较豪华，姜火旺接连问了好几个船员，奇怪的是，大部分船员对自己老板的事三缄其口，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愿意跟他们搭话的中年船员。
递了烟，中年船员这才跟他们聊了两句。
原来这鬼佬平时还坐这艘船到处旅游的，因为是挂在军阀刘湘名下，所以可以说是在这一带横着走。
不过这两年不行了，北方的军队可不惯着哈维尔的毛病，专门劫过几次他的货，要不是船开不走，他早就倾家荡产滚回西班牙国去了。
“大哥，我看这艘船上的船员，好象不怎么爱说话呀？你们在船上是不是有什么规矩？”
距离水鬼发难的地方还要两个多小时才能到，姜火旺无聊地找船员解闷，他隐隐感觉这艘船有点不大对劲，但一时间也说不上来哪儿有问题。
“这里给的价钱高，我也是新来的。小哥，船老大不许我们多嘴，跟你说这些，要是被听见了得挨鞭子的。”
中年船员说了一句，听到不远处传来脚步声，立马丢了烟假装在干活。
原来是这艘船的船老大来了。
船老大叫徐斌，三十多岁的样子，皮肤黢黑，体格精瘦，听说以前是槽帮的人，在南方跑过海运，可能能听懂哈维尔一些简单的命令。
“两位，哈维尔老板请你们上去一趟。”徐斌干巴巴撂下这么一句，手掌一伸示意他们跟自己走。
“……”
姜火旺和梁挺都摆出一副懒得鸟他的样子，似乎没有动身的打算，徐斌回过头跟他们对峙了片刻，看着两双白眼，最后忍不住说道：
“老板准备了丰盛的午餐，是西式美食，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啧，你不早说，哑巴啊，我的西餐放凉了怎么办？梁兄，快走，又要到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