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渊的梦想很简单——当个荒银无度的逍遥王爷。
但很可惜,作为东汉末年的一个小家族嫡长子,作为一个不太喜欢听別人號令,也不愿见官乖乖下跪的现代人,留给他的出路唯有发奋自强。
与三爷爷在宗祠密谈,確定未来谢家发展方针,谢渊便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他今年,还未满十三。
按族规,这个年纪的嫡子,本该与父母同住东厢,晨昏定省,诵经习礼。
可他十岁那年,在寻阳码头当眾举起青铜巨鼎,震得围观路人茶盏落地。自那日起,这座背倚大別山余脉、面朝巢湖支汊的小院,就成了他的静澜居。
院不大,三进两厢,青砖灰瓦,不算张扬气派,唯有一棵百年老樟,华盖如云,根如龙爪,盘踞院心。
此刻,树荫底下,石桌周围——
蒋钦正唾沫横飞地对一些谢家小娃娃吹牛,说他上个月怎么在青芦盪一挑三,把三个水贼的脑袋塞进屁股里。周泰坐在一旁,听得认真,偶尔点头,但手上却是抱著一只大烧鸡猛猛啃。
李寒烟斜倚著石凳,手里把玩著一片樟树叶,眼神飘著,明显是在发呆出神。
至於甘寧——
这货就没个正形。
十六七岁的人了,爬树逗狗比谁都欢。
此刻他正蹲在老樟树一根粗枝上,双手抱著院里的护宅黄狗“阿黄”,作势要往屋顶上拋。
“汪!汪汪汪!!”
阿黄四爪乱蹬,尾巴夹得死紧,狗脸上写满了“狗生无望”。
树底下,弟弟谢恆却是没心没肺的拍著手跳脚喊:“丟上去!丟上去!我要看阿黄飞!”
院子里笑声一片,鸡飞狗跳,完全就一副游乐场模样。
“甘兴霸!你搞毛呢!”
谢渊站在门口也是看的太阳穴直跳,没好气喝了一声,甘寧手一抖,差点真把阿黄扔出去。
他訕訕地缩回手,低头一看,谢渊站在院门口,衣袍整齐,神色无语,手里还拎著刚从宗祠带回来的竹简匣子。
“咳回来了?”
甘寧乾笑两声,麻溜地从树上滑下来,顺手把阿黄往地上一放。
阿黄“嗷”一声,夹著尾巴直奔谢渊脚边,疯狂蹭腿求安慰。
谢渊弯腰揉了揉狗头,没急著说话,慢悠悠走到石桌旁,把竹简匣子搁在桌上。蒋钦赶紧给他让座,周泰默默把茶碗推到他手边,李寒烟终於把目光从树叶上挪开,落在他脸上。
甘寧搓著手,一脸八卦:“怎么样?老太爷又给你画什么大饼了?是不是又要你背《孝经》?”
谢渊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背个屁啊,行了行了,恆儿,带你的朋友们出去玩,哥哥有事要谈。”
“唔,甘寧哥哥,那恆儿晚点再来找你玩。”
甘寧是孩子王,谢恆一步三回头的带著小伙伴们离开了院子。
直到院落安静,几人目光都看了过来,谢渊这才说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过段日子,我可能要带家中部曲去巢湖剿匪。”
“噢,去巢湖啊,那也不等等!剿匪?!还是巢湖?!”
甘寧还没说话,蒋钦一下瞪大眼睛,不仅是他,旁边的周泰李寒烟等人也都瞪大眼睛看了过来。
谢渊点点头,將刚刚与三爷爷聊过的內容和盘托出。
这话一出,小院子里一下安静了。
別看之前眾人才在青芦盪破了什么青芦七梟,但青芦盪与巢湖,那是两个概念。
巢湖是华夏第五大淡水湖,拢合长江与大別山水系,水域辽阔,港汊纵横。 这么说吧,北宋的八百里水泊梁山天下闻名,而巢湖广逾一千二百里,规模远超水泊梁山,且巢湖能藏兵的大型湖心岛眾多——巢湖以姥山岛为心,孤山岛为刃,鞋山岛为仓,中庙岛为眼,四点成势,官军难破。
除开湖广岛险,巢湖的水系更是密如血脉,四通八达。
东南通裕溪河,直下长江,可达芜湖、建鄴;西北连南淝河,直抵合肥;西南经派河,绕过舒县,深入大別山余脉,过了大別山就是寻阳江头。
说白了,这是一个比北宋梁山泊更大、更活、更险、更纵横的水贼乐园,其中匪患规模少说四五千之眾。
李寒烟捏著小下巴思索片刻,皱眉道:“对於巢湖而言,一百五十人丟进去水都响不了一个,就算这次剿匪不是为了根除,只是杀杀水贼们的威风。但难度还是太大,况且还有黄家环伺在侧。”
李寒烟分析利弊,谢渊也沉默了。
巢湖匪患,从汉一直延续到民国都没彻底剿灭,就是因为巢湖范围太广,匪患眾多。
虽然这次巢湖剿匪,主要是针对最靠近岸边的中庙岛水寨,陆康为的是打击水贼势头,也没想著能彻底参剿除巢湖匪患。但风险依旧非常大。
不过,听完李寒烟的话,甘寧倒是第一时间胸脯拍的震天响。
“什么鸟巢湖!老子横行长江多年也没翻船,还怕这小小一个巢湖不成?放心阿渊,只要你一声令下,老子锦帆眾这二十多號人都听你指挥!”
周泰也是猛地站起,拳头砸在胸口“砰”一声响,嗓门震得树叶晃:“要不是少爷,我跟我娘只怕如今还在那青芦盪里不见天日。不管水里火里,少爷只管吩咐,脑袋掉了不过碗大个疤!”
一个性如烈火,一个忠肝义胆。
看著两人,谢渊眼神微动,正准备说些什么,而在这时,门口传来弟弟谢恆的叫唤。
“哥!外面来了个车队,领头那老伯伯说他是周家人,旁边还跟著上次在皖城见到的那个小哥哥,他们说是要见你。”
“皖城小哥哥?”
谢渊一愣,清朗笑声已至门前:“谢兄,別来无恙!”
谢渊回头——周瑜一袭火红华服,玉冠束髮,小扇轻摇,正笑吟吟立在院口。
完全没想到周瑜现在就过来了,谢渊也是快步迎了上去,“你不是说要先回舒县吗,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周瑜摇著小扇子,眼尾微扬,“我本来是准备先回舒县,可那日我还在皖城乔家辞行,转头就在城里听到你大破青芦水贼的消息,外加那黄家如今想要拿寻阳兵权我掐指一算,想著你总归是要去舒县,索性就直接来找你了。”
“”
谢渊一愣,吃惊又感嘆的看了一眼周瑜。
如果从地图上看,寻阳到巢湖就是一条从西南往东北的斜线,而中间不仅要经过大別山,还要经过舒县。
或者说,舒县正好就处在大別山与巢湖之间,因此他谢渊要去巢湖剿匪,怎么著都要经过舒县。而舒县作为庐江郡治,也是周家大本营。
当然,这不是最关键。
最关键的是,周瑜听到自己破了青芦水贼,就立马根据黄家要拿寻阳兵权以及前些日子陆康在巢湖剿匪失败的条件,推断出自己要去巢湖剿匪!
这才七岁啊。
这洞悉能力,夸张。
见到他的表情,周瑜更嘚瑟了,小扇子摇的更有劲。
谢渊却是没有像常人那样拍马屁,而是挤挤眉头笑道:“你得意什么,说到底还不是你叔父告诉你的消息。”
“什么鬼!这都是我自己推断出来的好不好!那青芦水贼虽然不是什么大贼寇,但也是名声不小,你带著一群商船护卫便將对方全灭,这功劳,便是那陆大人也挡不住!但陆黄两家又岂会轻易认输?
陆大人低头,他在寻阳便再无影响力,黄宽低头,黄家就得缩回居巢。他们必然要给你再找个岔子,而这岔子,我思来想去也就只有巢湖一你这傢伙,当真不为人子!”
周瑜急了,噼里啪啦一顿说,场面特別像狼人杀里的好人自证。不过当他快说完,发现谢渊只是贱笑看著自己,他也是明白自己被戏弄,这才没好气的笑骂一句。
谢渊笑道:“只是逗你玩一下儿而已,这么激动做什么,这庐江地界,谁不知道你是大神童?”
“哼!这还差不多。”
周瑜傲娇一甩小下巴。
这一幕却是把旁边一直蹲那吃果果的甘寧逗笑,“我说阿渊,你从哪找来这么个小傢伙,说话像个麻雀一样嘰嘰喳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