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一戟將李飞熊劈入江中,谢渊立於船头,还来不及抹去脸上血跡,芦苇盪中忽地一声暴喝炸响——
“吾乃巴郡甘兴霸!谢家小儿,可敢与我一战?!”
声如雷霆,震得江面涟漪乱颤。
谢渊猛然转身——只见一艘快船破浪而来,船头立著一位高大少年,单足踏舷,衣袍猎猎。他眉目桀驁,发间竟插著一根赤羽,如鹰振翅,杀气逼人。
“甘寧?他怎么会在这里?”
谢渊一愣。
庐江与巴郡隔了十万八千里,但正所谓“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
巴郡在长江上游,顺流而下,六七日便可抵寻阳,比同郡的皖城过来还快。
只不过,他倒是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遇到甘寧。可不等他多想,甘寧已纵身跃起,一刀当头劈下!
谢渊虽天生神力,却不过十二三岁,而甘寧少说已十六七,身长力壮。
仓促间,谢渊只得双戟交叉上挡——
轰!
势大力沉!
在四周看客双眸暴突的注视下,这一刀竟將谢渊劈入马步,整艘小船猛然一沉,水四溅!
“我的天老爷!这么大的力气!他们还是人吗?!”
“我知道他!他是巴郡锦帆贼甘寧!传闻他勇力无双!乃是巴郡江上一霸!”
“该死!他不会就是青芦七梟的身后之人吧!”
“不行不行!光是一个青芦七梟就难以应付,又来个锦帆贼金莲,快收拾行李,我们趁乱跳船逃走!”
双层画舫上瞬间乱成一团。
比起什么青芦七梟,锦帆贼甘寧的名头在江上还是要更响。
这也正常,《三国演义》说甘寧是“锦帆贼”,张飞是“屠户”,可哪个屠户能拉起几百人马?
富商都做不到。
黄巾之乱,根在士族豪强兼併土地——七八成农民沦为佃户,人身依附,都是士族豪强私產,连参军的自由都没有,富商去哪招兵?
所谓招募士兵,大多是地方豪强將私养的部曲、家丁、佃农拉上檯面,编成军队。
只不过私养武装等同谋逆,哪怕汉末朝廷对地方几乎没了控制力,面子上也还要过得去,於是才披一件“招募”的外衣,名正言顺地將私兵合法化。
甘寧亦如此——“寧,少有气力,好游侠,聚徒百余於江上。”
寻常人家办个寿宴,能凑百人已算人脉通天,而甘寧少年聚眾,锦帆列江。普通家庭出身的孩子能做到这地步?怕是一艘寻常小舟都买不起。
甘家虽非名门望族,但也是巴郡有產有势的地方豪强。
锦帆贼一登场,画舫上的人彻底慌了。
甘寧那小船上的其他小嘍囉面露得意之色。
“什么寻阳谢郎,在我们老大面前也不堪一击!”
“可是听说这小鬼现在被乔家周家看中,老大这么乱来,不会误事吧。”
几个新来的小嘍囉或得意或担忧,而他们没注意到,几个跟隨甘寧七八年的老干部们,正含笑看著船上“廝杀”的两人。
“老大还是这么喜欢捉弄人,把下面的弟兄们都忽悠了。”
“是啊,不过这谢老弟当真是天纵之资,这些年的功夫当真进步神速。这才十二三岁吧,就能和老大打几个来回了。
“哈哈,老三你要小心了,初见时你还用石头砸茅厕戏弄过他,小心他等会儿报復与你。”
“咳咳,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他应该早忘了吧。”
头上插著白羽的老三尷尬扣扣脸颊,可当看到那边船上的谢渊一戟横劈,甘寧虽纵身躲过,谢渊却直將船头两拳粗细的旗帜劈断,他也是不自觉嘴角抽动。
是的,甘寧与谢渊是旧相识。
甘家是地方豪强,经济来源主要是长江的沿途贸易,这也是为什么甘寧总在水上劫富自肥,还搞出了个锦帆贼的名號。 其实说是水贼,主要也就是专打不服甘家规矩的商船,逼其纳贡通航,其本质和诸葛村夫差不多,都是敌对势力的蔑称。
至於谢家
【庐江上四姓周乔黄李、下四姓万何谢杨】——这虽然是民间戏言,但能在一郡之地闯出些名头,也表明了谢家绝非寻常商贾。
谢家的势力地位,介於地方豪强与商贾之间。
家里既有商铺行商,又置有近百顷良田,寻阳桃源村的几十户佃农都要依附於谢家討口饭吃。除此之外,谢家不仅自有商队,配有鏢头武夫护路,宗族子弟亦不在少数。
地方豪强的框架其实已经显现,只不过因为崛起时间尚短规模较小,郡县中人脉尚浅,故而在士族与一些老牌地主豪强的对比下显得不行。
可谢家大本营在庐江郡最大的港口城市——寻阳,走沿江贸易的商队大多都会在那停留,因此很早之前,谢渊也因一次偶然结识了甘寧。
只不过吧
“喂喂喂!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一戟抗住甘寧的下劈,谢渊虎口被震到发麻,好气又好笑,反身一蹬將甘寧踹开。
甘寧后退三步,低头看著胸前的脚印,咧嘴大笑,收刀上前,一把搂住谢渊肩膀:“好力气!哈哈哈!阿渊,多日不见你本事涨了不少啊!”
“废话,我在家可是整日练武,哪像你,不是在家喝酒,就是在江上打劫。”
谢渊笑骂。
甘寧拍著他肩膀,豪气干云:“哈哈哈,我又没你这幅好头脑,不舞刀弄枪还能作甚?”
“你这辈子算是到头了。”
谢渊笑著摇摇头,態度隨意且亲切。
他与甘寧算是认识六七年了,当初的结识,说来也颇为偶然。
当时甘寧才十岁出头,跟著家中长辈沿江出行,奈何甘家平日里作风太霸道,树敌不少。船队刚过夏口,便遭仇家伏击,乱军中甘寧被砍伤,与族人失散,抱著一块浮木顺江漂下,两日两夜,几近断气。
正巧那日清晨,他谢渊在江边杨柳下习武。
一开始谢渊也不知道对方就是甘寧,不过见对方是个十岁左右的小孩,也就將其救回了家中养伤,结果没想到这一住就是大半年。
说起来也是有趣,甘寧性子狂放桀驁,而他谢渊虽然看似沉稳縝密,但骨子里也不是安分的主,两人一碰面就对了脾气。
那段时间两人吃住都在一起,每天不是切磋武艺,就是叫上几个猎户进大別山狩猎,甚至还因为偷看人家媳妇洗澡,被人丈夫拿著柴刀追砍。
那段日子过得倒也是有滋有味,两人关係也是极好,后来若不是甘家老太爷亲自来寻阳,甘寧甚至都不想走。
这次再相见,两人都是非常兴奋。
特別是甘寧,他搂著谢渊脖子,挤眉弄眼笑道:“这段时间你小子也是出尽风头啊,我巴郡都有不少人听闻了你的名字。不过,话说回来,听说乔老太公想要將他的大孙女嫁给你?那姑娘长得漂亮吗?”
“你个大男人怎么像个碎嘴婆子。別废话了,先把这些水贼解决掉再说。”
“哈哈,行!”
说著,谢渊也不再废话,举起双戟就朝附近的水贼衝去,甘寧见状也是大拇指食指放到嘴里,隨著一声口哨响起,之前藏在芦苇盪里的锦帆贼们也尽数杀出。
这些锦帆贼说是贼,实则就是甘家部曲,平日里吃好喝好还有专业训练,一个个膘肥体壮。
而青芦七梟虽然也被称为水贼,可其中大多数都是落草为寇的地痞流氓,平日里飢一顿饱一顿,打家劫舍全靠人数优势,哪是锦帆贼的对手。
隨著十几位锦帆贼加入廝杀,战局很快就被扭转。
当然,最关键还是谢渊与甘寧的武力值太高,別说寻常水贼,就算是李飞熊这种水贼头领也不是两人的一合之眾。
那李飞熊刚刚从水里爬上船,迎面就被谢渊一戟劈掉手中长刀,甘寧乘虚而入一刀从下往上反切,直接切断了李飞熊左臂,鲜血横飞。
这一幕看的画舫上眾人都是瞬间兴奋,一个个都欢呼雀跃为两人加油助威。
特別是一些女子,谢渊本就气宇轩昂,面容俊朗,现在又来了个桀驁肆意的甘寧,再加上这次战斗很仓促,两人都没披甲,廝杀之中上衣已经被撕碎,露出精壮的胸肌腹肌,直让不少女人面红耳赤,心跳加速。
可就在这时,那李飞熊捂著断掉的左臂,朝著芦苇盪里就是一声大吼!
“周泰!你若再不出手,你就別想再见到你娘了!”
周泰?
听到这大喊,谢渊瞬间回头。
下一刻,一位身材超过九尺,体壮如熊的壮汉从芦苇盪中高高跃起,手持两柄短斧朝他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