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噤声!”
一声急促的低喝,如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打破了百草峰的沉寂。
所有杂役弟子下意识地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循声抬头。
只见天际尽头,三道流光撕裂云层,划破长空,其速之快,宛若惊鸿。
那遁光並非凡俗之色,一赤如火,一青如碧,一紫如电,交相辉映,带著凌厉无匹的威势,转瞬便至药田上空。
轰!
轰!
轰!
三声沉闷的气爆声响起,三人已稳稳立於药田边缘的青石之上。
尘埃不染,衣袂飘飘,仿佛是謫仙临凡,与这片质朴的田地格格不入。
来者二男一女,皆是人中龙凤。
两名男子,一人剑眉星目,英气逼人;另一人面如冠玉,气质温和。
那女子则是一袭素白长裙,清丽脱俗,宛如空谷幽兰,只是那双眸子,却淡漠如冰,不带一丝凡尘情感。
“是筑基期的高手!”
一股无形的威压,如山岳般轰然降临。
这並非刻意的释放,而是他们自身修为达到一定境界后,自然流露出的气场。
这股气势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就像草民见到了皇帝,让所有杂役弟子呼吸一滯。
他们不约而同地垂下头颅,连大气都不敢喘,更遑论与这等存在对视。
为首那名剑眉男子,目光如电,淡淡扫过全场:“此间管事何在?”
“师兄!师兄驾到,有失远迎,罪过罪过!”
话音未落,一个身影便从田埂小径上飞奔而来。
来者正是药田管事孙寿,他身材干瘦,頷下一缕稀疏的山羊鬍,平日里对杂役弟子颐指气使,此刻却满脸堆笑,儘是諂媚之態。
那名面如冠玉的青年,看了孙寿一眼,从袖中取出一枚玉简,指尖灵光一闪,玉简便悬浮於空中,其上罗列著数十种珍稀灵药的名目。
他言简意賅:
“我乃內门弟子谢晋,奉命前来採选灵药,移植於紫霞山。你遣人將玉简上所列诸药,每样择取三株上品。记住,是长势最盛、灵气最醇者,可不要那些生病的。”
“紫霞山?”孙寿闻言,心中一凛,小心翼翼地试探道:“莫非是为新晋的紫霞真人,开闢药田?”
“既知其事,便好生办差。”中间那名剑眉男子淡淡道。
“是是是!小的明白!一定办妥!一定办妥!”孙寿笑著,连连点头哈腰。
听了两人的话,场中所有杂役弟子虽不敢抬头,心中却已是思绪万千。
紫霞仙子!
这名字在青云宗早已如雷贯耳。
传闻她乃百年难遇的剑灵根,修为精进一日千里,於前不久成功衝击金丹大道。
丹成之时,霞光漫天三千里!
更兼她觉醒的本命神通“紫霞剑气”,可斩金裂石,威能无穷,深得宗门元婴老祖的垂青,不仅被收为亲传弟子,更获赐宗门至宝——紫霞飞剑!
如今,她开山立府,宗门更是以元婴老祖的规格为其配置资源,这是何等的荣耀与恩宠!
而他们这些杂役,竟也有幸能为这位未来之星贡献一丝微末之力,哪怕只是採选几株灵药,也足以成为他们日后吹嘘的资本。
孙寿稳住心神,目光在人群中一扫,最终落在了一名青年身上。
他脸上的諂媚收敛了几分,双手微微背负,侧过头道:“那个杨肃,你於灵植一道颇有心得。此事,便交由你办。务必依三位师兄的吩咐,一丝不苟地將灵药挑选出来,若有半点差池,我唯你是问!”
“是,管事。”杨肃平静地应了一声,抬起头,接过那枚玉简。
“杨肃?是你!”当杨肃抬头之时,谢晋眼睛不由一亮。
“见过师兄。”杨肃自然是认出了他。
“哦?相识?”一旁的剑眉男子看了杨肃两眼。
“是的,认识!”谢晋爽朗一笑,打破了些许拘谨,“顾师兄,蒙师妹,这位是杨肃。当初我旁听灵植师考核,恰巧目睹了他的表现。他於灵植一道,堪称天才,绝非一般人可比!”
言罢,他笑著为杨肃引荐:“这位是內门翘楚,顾子睿师兄。这位是蒙霜师妹。”
“见过师兄师姐。”杨肃再次躬身,行礼更为周全。
“行了,閒话少敘。”蒙霜黛眉微蹙,目光在杨肃身上一扫而过,便再无停留,仿佛在看一件无关紧要的物事,“你速去办差吧,莫要耽搁了我们的正事。”
“是。”杨肃心领神会,见得对方不耐,他不再多言,转身步入药田。
片刻之后,他將所需灵药全部採摘了回来,每一株都生机盎然,品相上佳,显然是经过了一番精挑细选。
谢晋接过灵药,检视一番,眼中讚许更甚。
他拍了拍杨肃的肩膀,语气温和:“杨肃,我对灵植之道也颇有兴趣。他日若得閒暇,定要与你好好切磋交流。” “师兄抬爱。”杨肃淡然回道。
“走吧。”蒙霜见状,已无半分逗留之意。
话音未落,三人已化作三道璀璨流光,冲天而起,瞬间消失於云海尽头。
高空之上,劲风凛冽,吹得衣袍猎猎作响。
三人御空而行,沉默片刻后,蒙霜清冷的声音率先响起,带著一丝不加掩饰的讥誚:
“谢晋,你平日里攀附宗门天骄,我尚能理解。如今,怎地连一个区区杂役弟子,也值得你如此折节下交?”
“攀附?”谢晋一怔,隨即哑然失笑,“蒙师妹,你误会了。我不过是觉得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罢了。”
“朋友?”蒙霜嗤笑一声,“他一个四灵根的杂役,能为你带来什么?你甚至还將我与顾师兄都介绍与他,你可知这有失身份?”
“他绝非寻常杂役。”谢晋正色道,“他如此年纪,已是一等灵植师,这般造诣,前途不可限量。我谢家老祖常言,修仙四要,『法、財、侣、地』,此『侣』字,非独指道侣,更是指志同道合、能襄助大业的良伴。多结交一位有真才实学之士,便是多积攒一份机缘与气运。他日或能化为一桩扭转乾坤的善缘。”
“善缘?”蒙霜笑了,“你谢家老祖,当年不就是因得人相助,方才侥倖突破虚丹?可结果呢?卡在虚丹后期几十年,金丹无望。怎么,如今是想將这份侥倖,再寄託於別人身上,盼著他能为你谢家老祖带来第二次『好运』不成?”
顾子睿此时也笑了:“谢师弟,蒙师妹说得对。修行之路,终究要靠自己脚踏实地。一次侥倖,可遇不可求;若將希望尽数寄託於外人,便是捨本逐末了。你谢家老祖,怕是有些魔障了。”
谢晋神色一怔,侧目笑道:“师兄师妹所言,我自然明白。但在我看来,与人和善,广结善缘,本就是一种修行。”
“我还打算,邀他加入紫霞山,助我一同打理那刚刚开闢不久的灵药园呢。”
“你疯了?”蒙霜终於按捺不住,声音陡然拔高,“我等费尽心力加入紫霞仙子门下,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给家族谋取福利,安插亲信?如今我等在紫霞山各司一职,正是將家族子弟安插进来的绝佳时机。若仙子他日成就元婴、化神,我等亦可飞黄腾达。你倒好,竟要將这大好机会,拱手送给一个外人!”
“他是个人才,若是可以的话,我倒是想让他入赘我谢家。到时候,也是自己人了。”谢晋说道。
“真是不可理喻!”蒙霜冷冷一哼,只觉得谢晋已无可救药,懒得言语。
顾子睿见状,轻笑一声:“师妹,谢师弟的眼光,我们自然是要相信的!只不过,一等灵植师,若是筑不了基,那么这辈子,也只是个杂役。”
“就他那资质还想筑基?等他能走出百草峰再说吧!”蒙霜不由冷笑。
夜幕低垂,万籟俱寂。
山脚的杂役房內,鼾声四起,疲惫了一天的眾人早已沉入梦乡。
唯有杨肃的房间,一豆烛火摇曳,映照著他盘膝而坐的身影。
“只要达到练气七层,就可以在宗內自由接取任务,不用一直束缚在这片药田之中。”
“练气七层,就在今晚!”
杨肃双目紧闭,呼吸悠长,意识如一缕清风,飘入识海药田。
这一刻,他清晰地“看”到,铁荆藤的藤蔓在悄然舒展,尖刺上寒光流转。
“听”到,白玉参的根须在泥土中贪婪地吮吸著地脉灵液。
“嗅”到,迷陀於黑暗中绽放的芬芳,带著一丝令人心神摇曳的异香。
仿佛,他即是铁荆藤,即是白玉参,即是迷陀。
自觉醒灵植系统以来,每一株绑定的灵植都仿佛成了他延伸出去的“分身”。
他能以它们的视角看到药田,能切身感受它们的每一次呼吸、每一丝成长,细节入微,纤毫毕现。
这种奇妙的共生联繫,让他对每一株灵药的掌控,达到了神乎其技的境地。
隨著灵植同步吞吐,天地间的灵气仿佛受到了某种无形的牵引,精准地匯入杨肃的房间,涌入他的体內。
那等灵气亲和度与吞吐量,绝非寻常五灵根可比!
丝丝缕缕的精纯灵气,经由《五行功》的炼化,化作灵力,冲刷著他的经脉,涌入丹田。
丹田之內,那团气旋,此刻正疯狂旋转,发出低沉的嗡鸣,仿佛一颗即將引爆的星辰。
一个时辰。
两个时辰。
三个时辰的修炼过去。
突然!
嗡!
气旋猛地一颤,仿佛突破了某种无形的桎梏。
一股灵压,自杨肃体內轰然透出!
无形的能量涟漪化作一圈流风,席捲而出,吹得烛火摇曳,满室尘埃簌簌而落。
杨肃豁然睁眼,眸中精光一闪而逝。
“练气七层!真的成了!”
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感充盈四肢百骸,他眼中光彩大盛。
“如今,我总算有了资格去考取准灵植大师!只要能顺利通过考核,便能领取宗门下发的高阶培植任务,亲手接触那些我梦寐以求的珍稀灵植!”
一想到此处,杨肃只觉热血沸腾,心臟如同擂鼓一般,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
別人的灵根已经定死,而他的天才之路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