嘚嘚的马蹄声在通往拉雅城的官道上响起。
安森在努尔城时便有所察觉,这个世界的马匹体质远胜现实世界——此刻他们骑乘的军马,时速竟能达到惊人的四十公里,而据他所知,普通马匹通常只能维持在十五公里左右的时速。
从山脚出发约莫一个小时,艾莉婭眼中好奇的光芒愈发闪烁,拉雅城宏伟的城墙已在天际线上显露出模糊的轮廓。
又行进了十来分钟,城墙的轮廓在视野中逐渐清晰、放大。少女的目光从好奇转为惊讶,最终凝固为全然的震惊。眼前展开的景象,完全超出了她从书本和母亲口中获得的所有认知。
起初那只是一个朦朧的剪影,如同她用炭笔在纸上隨意勾勒的草图。但隨著距离拉近,轮廓迅速变得饱满、鲜活,被注入令人惊嘆的色彩与生命力。
“天吶”她无意识地喃喃自语,翠绿的眼眸睁得圆圆的,几乎忘记了眨眼。
在罗兰出示身份证明后,一行人牵著马步入城中。
首先征服艾莉婭的,是那片无边无际的色彩。
母亲那盒顏料里所有的白色、黄色与暖褐色叠加起来,也不及眼前这座城市的万分之一。
整座城市在阳光下,仿佛是用光与暖色调的宝石精心堆砌而成:白色的城墙泛著柔和的暖意;城內的建筑披著浅橙色的“外衣”,宛如被永恆的夕阳亲吻过。
最让她心醉神迷的是那些屋顶——它们並非沉闷的灰黑,而是铺满了亮蓝色、赤陶红、甚至祖母绿色的砖瓦!
这些色彩大胆地交织碰撞,却又奇妙地和谐共存,宛如一首用眼睛就能听见的、欢快而辉煌的乐章。
她下意识地抓紧了安森的手臂,声音带著微颤:“我好像在梦里见过这样的景象。”
那些彩色屋顶在阳光下闪烁著细碎的光芒,整座城市就像一个精心装饰的巨大果盒,或者说,像是她偶尔梦境中最瑰丽的幻想,此刻化为了现实。
紧接著,是声音的洪流。
即使还隔著距离,一阵持续而温暖的嗡鸣已隨风传来。隱约的乐器调试声、模糊的人声鼎沸、车轮碾过石板的轆轆声它们匯聚成一股蓬勃的声浪,扑面而来。
这声音与她生活了十五年的、只有风声和自己话语声的高塔寂静,形成了极致的对比。
这一切並未让她恐惧,反而唤起一种奇异的归属感,仿佛自己本就应属於这里。
主道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艾莉婭看到了穿著各色衣裙、挎著篮子的妇人,看到了奔跑嬉笑、脸颊红润的孩童,看到了骑马漫步、神態悠閒的旅人。
他们交谈、欢笑、相互致意,每个人脸上都洋溢著鬆弛与活力。偶尔有陌生的目光投来,也带著友善的笑容。
“他们看起来都很快乐。”她小声对安森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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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痛苦,没有枯萎,没有因靠近她而凋零的生命。
眼前这幅生机勃勃的画卷,每一个细节都在衝击著母亲多年来在她心中筑起的高墙。
那些谎言,正如阳光下的冰雪,正在悄然消融。
艾莉婭仰起头,望著越来越近的宏伟皇宫,心中被一种混合了畏惧、兴奋与巨大期盼的情绪填满。
原来,外面的世界如此广阔,如此美丽。而母亲口中所谓的“危险”与“死亡”,在这里,似乎找不到任何踪影。
“殿下,斧子已交由酒馆老板妥善保管。我们先回宫中復命,此次多谢您的相助。”罗兰小队顺路將安森和艾莉婭送至下榻的酒馆后,便告辞离去。
“再见,罗兰队长,代我向卡登殿下问好。”安森与他道別。
。。。。。。
时值正午,安森看向仍沉浸在震撼中未能回神的少女,提议道:“我们去买点吃的吧,你应该饿了。”
艾莉婭这才想起,从清晨洗漱后发现那朵直到现在,自己还滴水未进。 被他一提醒,確实感到了飢饿,於是点点头:“你只要给我一些麵包就好,我回去就还你。”
“我可没有在条件允许时,还请朋友啃乾麵包的习惯。”安森笑著否定,隨即打量了一下她身上那件略显宽大的蓬鬆裙子,“你这裙子虽然好看,但赶路不太方便,会影响我们下午的行动。中午我们就在酒馆隨便吃点,下午晚上我再带你好好逛逛这座城。”
艾莉婭懵懂地点头,小声问:“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因为你很像我的一位朋友,”安森想起记忆中的关於长髮公主的童话故事以及动画电影,隨意答道,“而且我觉得,你值得別人对你好。”说罢,便领著她到酒馆餐厅坐下,隨意点了几样招牌菜。
当侍者將菜餚逐一端上时,艾莉婭立刻被这些前所未见的食物吸引了全部注意力,鼻子不由自主地轻轻抽动。
首先吸引她的是炸至金黄色的鱼排,外壳酥脆,散发著热油与穀物烘烤后的浓郁香气。
“这是拉雅附近湖里的鱼,裹上蛋液和麵包屑炸熟的。”安森如同此前卡登与罗兰为他做嚮导时一样,贴心介绍。
艾莉婭小心翼翼地用叉子轻触,发出“咔嚓”的脆响,对这奇妙的触感感到惊讶。
在安森的鼓励下,她切下一小块送入口中——外层极致的酥脆与內里雪白鱼肉的鲜嫩形成奇妙对比,热腾腾的油脂香气瞬间在口中瀰漫。
“它它在嘴里唱歌!”她脱口而出,隨即因这奇怪的形容红了脸,但眼神透露了她的喜爱。
接著,她的目光被一个棕色陶罐吸引,里面是深褐色的浓稠燉菜,隱约可见软烂的肉块与胡萝卜。
“这是红酒燉羊羔肉,”安森一边说,一边帮她盛到盘里,“需要有经验的厨师燉煮两个小时左右。”
艾莉婭凑近轻嗅,一股温暖的香气涌入鼻腔——有肉的醇厚,还有一种她说不出的、带著果香的气息(红酒)。
她尝了一口,肉质几乎在舌尖化开,浓郁鲜美的汁水与前所未有的复合风味让她怔住了。这味道远比她吃过的任何燻肉都更丰富、更柔和,充满了层次。
第三道菜是一整只烤鸡,端上来时鸡皮烤得油亮焦黄,上面点缀著些许香草。
艾莉婭认出了旁边翠绿的配菜——“这些是芦笋。”
“没错,”安森说,“你之前吃过吗?”
“没有,”她学著安森的样子,用叉子取了一根。芦笋清脆爽口,带著独特的清香,恰到好处地缓解了燉肉和炸鱼的厚重感,“我在母亲带来的画册上见过。”
最后一道是色彩斑斕的沙拉,在一眾热食中显得格外清新。
她认出了里面红色饱满的番茄块,“我在书上看过这个!”她小声惊呼,还有绿色的生菜、紫色的甘蓝丝和白色的碎奶酪。
“这是沙拉,用新鲜蔬菜和油醋汁拌的。”安森解释道。
艾莉婭叉起一片生菜,它脆生生的,混合著酸爽的油醋汁和奶酪的奶香,是一种充满活力的口感体验,仿佛將一小片春天的园吃进了嘴里。
最让她惊喜的莫过於餐后甜点。
当侍者端上一份点缀著鲜红草莓与雪白奶油的精致小挞时,艾莉婭的眼睛都直了——这简直像一件艺术品!
“这就是你之前说的蛋糕吗?”她屏息问道。
安森笑著摇头:“这是水果挞。尝尝看。”
她用勺子挖下一小块,酥脆的挞皮、冰凉丝滑的奶油与酸甜多汁的草莓在口中融合,形成了一种她无法用言语描述的、名为幸福的滋味。
那甜蜜的感觉让她不自觉地眯起眼睛,嘴角高高扬起,露出了今天最灿烂的笑容。
每一种陌生的滋味,每一种新奇的口感,都在向她诉说著一个真实、丰饶、充满无限可能的世界。
母亲所谓“外界充满危险与腐朽”的言论,在这活色生香的美味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从清晨到此刻的所有见闻,连同这一顿饭,打破了她被教导了十五年、关於外界的一切认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