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分钟后,毛格利唤来另一只狼。
两头野兽循著河狸夫妇的气味,一同朝堤坝狂奔而去。当然,等他们赶到的时候,屋里早已人去楼空。
由於天上落下的雪覆盖了一切——两只狼了不少时间在找到地道和相连的出口,又费劲的训著空气中淡淡的气味朝著安森他们离去的方向追出。
与此同时,矮人挥鞭赶著驯鹿,雪橇载著女巫与埃德蒙穿过拱门,驶入一片幽暗酷寒的旷野。
这段旅程对埃德蒙而言简直是酷刑。不到一刻钟,胸前已积满雪刚抖落些,新的雪片又簌簌堆上来,他早已累得挪不动腿。转瞬之间,浑身便湿透了。
他难受得几乎要哭出来!隨著果的魔力消散,他早已经想明白了,女巫压根没打算让他当什么国王。
先前他还在心里一遍遍说服自己,女巫仁慈善良,投靠她才是明智之举,如今想来,当时简直是鬼迷心窍了。
此时此刻,他愿付出一切代价,只求能回到家人身边!
他只能拼命相信这一切不过是场梦,下一秒就会惊醒。
雪橇不断前行,周遭的一切也愈发像场光怪陆离的梦。
时间很快来到了次日清晨,阳光明朗,他们仍在雪原上疾驰。
雪橇未曾停歇,四下里静得出奇,唯有鹿蹄踏雪的簌簌声,与驯鹿挽具的吱呀声在旷野间迴荡。
“那是什么?停下!”终於,女巫开口了,雪橇应声停住。
埃德蒙满心盼著她能提提早饭的事,可女巫停车另有缘由。
不远处的树下,正有一小群生灵欢聚一堂:一只松鼠带著妻儿,两个树精,一个矮人,还有一只年迈的犬狐,围坐在一张小桌旁的凳上。
埃德蒙看不清他们在吃什么,却闻到一股诱人的香气,桌上似乎还点缀著冬青叶,恍惚间竟像有布丁之类的美食。
雪橇停下时,犬狐刚站起身,右前爪端著个玻璃杯,像是正要致辞,可当他们瞧见雪橇停下,看清上面坐的是谁时,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了。
松鼠爸爸举著叉子正要送进嘴里,动作猛地顿住;一个树精叼著叉子僵在原地;小松鼠们嚇得吱吱直叫。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女巫发问,无人应答。
“说话,你们这些贱民!”她厉声呵斥,“非要我的矮人用鞭子帮你们把舌头拽出来吗?这般大吃大喝、挥霍放纵,这些东西从哪儿来的?”
“陛下息怒,”犬狐颤声说,“是別人送的。容小的斗胆,为陛下您的安康乾杯——”
“谁送的?”女巫打断它。
“圣圣圣诞老人。”犬狐结结巴巴地吐出几个字。
“什么?”女巫咆哮著猛地跳下雪橇,几步就衝到那群嚇破胆的生灵面前,“他没来过!绝不可能来过!你们好大的胆子!快说你们在撒谎,我或许还能饶你们一命。
“他来过——真的来过!”小松鼠慌慌张张的尖声叫道。
埃德蒙看见女巫狠狠咬住嘴唇。
隨即,她举起了魔杖。“哦,不要,求求您,別这样!”埃德蒙失声喊道,他还妄图上前阻止女巫施法,可话音未落,女巫已挥动魔杖。
那刚刚还欢乐的小集体瞬间化作一堆石像——其中一个的石嘴里,还永远插著那把石叉子;他们围在石桌旁,桌上摆著石盘子和一块布丁。
“至於你,”女巫狠狠扇了埃德蒙一记耳光,转身爬回雪橇,“给你个教训,看你还敢为奸细和叛徒求情。走!” 埃德蒙生平第一次为別人感到难过。想到那些小石像將永远坐在那里,熬过一个个死寂的昼夜,一年又一年,直到青苔爬满全身,最终连面容都碎裂风化,他心里涌起一阵说不出的酸楚。
他们不停地赶路。很快,埃德蒙发现雪橇驶过溅起的雪,比昨夜潮湿了许多,身上的寒意也渐渐消退,天色变得雾蒙蒙的。
实际上,每过一分钟,雾气就更浓一分,气温也更高一些。
雪橇跑得不再顺畅,起初他以为是驯鹿累了,可很快便意识到並非如此。雪橇顛簸得厉害,像是撞上了石头。任凭矮人如何挥鞭抽打可怜的驯鹿,速度还是越来越慢。
突然,雪橇猛地一滯,被死死卡住,再也动弹不得。
埃德蒙望向一棵树,只见一大团积雪从枝头滑落,露出了冷杉树深绿的本色——这是他进入纳尼亚后,第一次见到这般鲜活的色彩。然而,他没来得及细听细看,女巫的声音便炸响了:
“蠢货,愣著干什么!下来帮忙!”
埃德蒙只能照办。他下车帮著矮人把雪橇从泥泞的坑里往外拖。好不容易弄出来后,矮人对驯鹿愈发残忍,硬逼著它们继续拉雪橇前行。
又走了一段,积雪彻底消融,地上不时露出一块块青翠的草地。就在这时,雪橇再次停住。
矮人说,“陛下,雪化得这么厉害,雪橇根本走不了。”
“那我们就步行。”女巫说。
“步行绝无可能追上他们,”矮人的声音低沉,“他们已经领先太多了。”
“你是我的奴隶,还是我的军师?”女巫冷冷道,“照我说的做。把这人类的双手反绑,攥紧绳子。”
矮人依言照做。几分钟后,埃德蒙发现自己双手被捆在身后,被逼著拼命赶路。
脚下是融雪、泥浆与潮湿的野草,稍有踉蹌,矮人便恶语相向,有时还会挥鞭抽打。
女巫跟在矮人身后,不断催促:“快点!再快点!”
眼前的绿色越来越多,积雪的范围越来越小。更多树木抖落了满身雪袍。
没多久,无论望向何处,映入眼帘的都不再是皑皑白雪,而是深绿的冷杉,或是櫟树、白樺与刺榆那黝黑多刺的光禿枝干。接著,雾气从乳白变成了金色,很快便彻底散尽。柔和的阳光洒在林间地面,透过头顶的枝椏,能望见一片蔚蓝的天空。
更奇妙的景象接踵而至。他们拐过一道弯,走进一片银色白樺树环绕的空地,埃德蒙看见四面八方都开著小小的黄。流水声音传来,没过多久,他们竟蹚过了一条小溪。到了对岸,雪莲正悄然绽放。
“少管閒事!”矮人见埃德蒙扭头看雪莲,厉声呵斥,还狠狠拽了把绳子。
可他终究拦不住埃德蒙用眼睛去看。
大约五分钟后,埃德蒙注意到一棵老树的树根旁,开了十几朵番红,有金的、紫的、白的。紧接著,一阵比流水更悦耳的声音传来——小路旁的树枝上,一只鸟儿突然啾啾唱起歌,仿佛是个信號,霎时间,四面八方都响起了嘰嘰喳喳的鸟鸣,百鸟齐鸣,热闹非凡。
“快点!再快点!”女巫焦躁催促。
雾气彻底散尽,天空愈发澄澈蔚蓝,不时有洁白的云团匆匆飘过。
宽阔的林间空地上,报春肆意绽放。微风吹过,摇落树枝上的水珠,將清凉芬芳的气息拂在赶路者的脸上。
树木都焕发出勃勃生机:落叶松与白樺抽出翠绿的新芽,金链缀满枝头,一片金黄;树木很快舒展了精致透明的新叶,走在树下,连光线都染上了一层绿意。一只蜜蜂在他们脚边嗡嗡飞过。
“这不是融雪,”矮人猛地停下脚步,声音发颤,“这是春天!我们怎么办?您的冬天被摧毁了!是阿斯兰乾的!”
“谁再敢提那个名字,”女巫说,“立刻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