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米亚的神经跳了跳。
他知道这次聊天一定会谈到关於典狱长的事,但没想到爵士小姐这么快就把这个话题拋出来了。
卡米亚儘可能保持平静与无知:“典狱长他昨晚有遇上什么事吗?”
“哦?你的反应和我想的不太一样,听见他出事,你不是应该表现得更加期待一些吗?”
伊莲金娜勾了勾发束,明艷的眼神微微收束,带著些许疑惑。
“你现在给我的感觉,並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感,反而像诡异小故事听到一半,情不自禁代入了故事中的女主角一样。”
卡米亚一脸正经地摇了摇头:“不不不,主要是爵士小姐您的腹黑人设令我很不安心,每次看到你微笑,都不会有好事发生。”
伊莲金娜嘆了嘆气:“好吧,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他陷入了永久昏迷。”
“永久昏迷?昨晚?”卡米亚装作吃惊。
对於这个结果,他基本有心理预期。
正如预告函中写的那样,他只是取走典狱长的灵魂,並非取他首级。
既然灵魂被盗走,那么整个人从此昏迷不起,也就在意料之中。
“昨晚的情况也许比我们想像中的更加复杂。”伊莲金娜露出谈正事的表情。
“根据可靠消息,昨天傍晚之际,典狱长收到了一封奇怪的书信,有个自称怪盗红莲的傢伙,声称要於当晚十点左右取走他的灵魂,你知道这事吗?”
卡米亚诚恳点头:“当然记得,他还特意把这封信拿到食堂向我们公示,问是不是囚犯们写的我看不过去他囂张的態度,於是口嗨了一句,没准是真正的红莲大人降世呢?”
既然对方有“可靠消息”,那么自己与典狱长的那几句交流,势必也会被记录在报告上,与其装作不知道,不如大方承认。
等等既然爵士小姐知道这事,那她为什么还要问“你知道这事吗”?
难不成
在情报之眼的视角下,卡米亚打量了一眼对方的头顶——
卡米亚耸了耸。
伊莲金娜在试探自己
简直不敢细想。
伊莲金娜表情没有丝毫变化,继续说道:
“总之,收到这封信件后,蒙坦监狱当晚就实施了戒严,典狱长本人也坐守在办公室內,寸步不离。”
“戒严持续了一整个夜晚,可今天早上,人们推开办公室的大门时,才发现他已经失去了意识,如一具尸体那样靠在办公椅上。”
“人们发现他时,他的表情十分惊悚,像是在昏迷之前见过很可怕的东西一样。”
“此外,他的太阳十字徽章也不见了,那是整个奥古恩王国,军人们所能拿到的最高荣誉之一。”
顿了顿,伊莲金娜忽然抬起目光,直直盯著卡米亚:
“对此,你有什么看法吗?”
毫无疑问,自己被盯上了。
想想也是,从旁人的角度来看,自己的確很可疑。
短短几个晚上的时间不到,自己就吊出了一条本该用一个月时间吊出的大鱼。
而就在鱼上鉤的当晚,典狱长却离奇昏迷,昏迷前还与自己有一番火药味十足的互动这种嫌疑程度,卡米亚自己看了都想逮捕自己。
看来自己的危机並没有因为光荣出狱而彻底解除。
有一说一。
比起昨晚的出生入死,眼下的情况简直不值一提,甚至有种博弈的快感。
卡米亚迅速调整了过来,认真思索道:
“看来,昨晚那个深海教团成员,是最有可能干这事的人?”
伊莲金娜不置可否道:“从实力角度来看,自然追悼者是唯一有能力在戒严情况下对典狱长动手的人,可他有什么动机吗?更別说干出提前寄信,公布犯罪意图这种事了。
人家是作风狠毒,手段残忍,有虔诚信仰的邪教徒,又不是表演欲旺盛的变態。”
喂!骂谁变態呢?
卡米亚思考片刻,继续给出新答案:“那就只能是外面的超凡者所为了吧,那人与典狱长有仇,特意挑今晚动手,没想到与深海教团撞在一起了。”
“可他为什么要寄信呢?这对他有什么好处吗?”伊莲金娜紧锁著眉宇,纤长的手指在下顎来回摩挲。
“那当然是为了模仿红莲你知道的,在奥古恩,男孩子们小时候玩扮演游戏能为了爭夺红莲的角色权,打的头破血流。”卡米亚继续解释。
“仅仅为了模仿神话人物,就提前告知犯罪事项这是什么离谱的思考方式吗?”伊莲金娜扶了扶眉头。
“爵士小姐您都说了,提前告知犯罪事项这事过於匪夷所思,这人肯定是个变態,既然是变態,那一切推测都应该建立在对方是变態的基础上!”
“呵呵,看你越说越起劲,想必一定是狠狠代入进去了吧?”
“这如果爵士小姐有需求,我不介意委屈一下自己,继续为二位的破案之路做出属於自己的贡献。”卡米亚弱弱地说。
两人爭论之际,一直站在伊莲金娜身后的塞莉轻轻出声了:
“万一真的是传说中的红莲大人呢?他如神话中所说的那样在行动前会发出预告函,点燃试炼的火焰,將整个世界变为自己演出的舞台终有一天,红莲的火,將点燃全世界。”
卡米亚的思绪停滯了片刻。
他呆呆抬头,看向塞莉——
肉眼可见的沉醉。
这位昨晚如女武神一样艷丽杀伐的军人女孩,在谈及红莲这个异国神话人物还是殖民地的异国神话人物时,神情居然沉醉不已,眼底流转著緋色的霞光。
还有刚刚她说的这番话。
红莲大人
试炼的火焰
演出的舞台
她是怎么知道这些关键元素的?
红莲的火將点燃全世界,又是怎么一回事?
卡米亚咽了咽唾沫,很难说清自己的感受,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臟狂跳不止。
半晌,塞莉也像是回过神来了一样,红著脸仓促辩解道: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没有为那个罪犯辩解的意思,我只是忽然觉得,有没有可能真的是神话显灵呜啊!姐姐!”
也许是意识到解释不清了,她乾脆像鸵鸟一样,將脑袋埋进了伊莲金娜的胸口,緋樱的发束像松鼠的尾巴一样,將自己牢牢裹紧。 爵士小姐抚摸著塞莉的脑袋,轻笑道:
“让你见笑了,这孩子一直有这个毛病,在提及奥古恩的神话人物,红莲的时候,会变得有些不正常,体谅一下就好。”
“没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言之隱,比如我我一直是《沙漠女王》系列的忠实粉丝,期待能与作者握手见面”
不经意间与塞莉递过来的受委屈凶恶小眼神对上了,卡米亚顿时明白,自己也必须透露一些不可告人的xp,哪怕没有也必须得捏造一个出来,否则要被她用物理手段强制清除这段记忆。
“我知道,【双生日记】提到过,你经常和狱友们討论《沙漠女王》,我也好奇地翻了翻。”伊莲金微微一笑,投来赏识的目光。
“不得不承认,你的品味远超我想像。”
不是,这到底什么神书啊?能让神秘的艾欧小姐,以及高贵的爵士小姐统统沦陷?
也许是自己的交底起效果了,塞莉稍有恢復,重新站到了一边儘管眼神始终带著一丝凶恶,像是齜牙的小猫。
也许是察觉到了气氛仍然尷尬,伊莲金娜並没有略过这个小插曲,而是乾脆继续解释下去:
“之所以会这样,我想这与塞莉小时候在奥古恩的生活经歷有关。”
“塞莉小姐,以前住在这个国家吗?”卡米亚颇感意外。
“不是每个人都像姐姐我这样,是土生土长的正龙旗贵族,总有许多来自海外的帝国公民回流本土。”
“塞莉小时候就在奥古恩王国的首都生活,也就是我们脚下这座蒙坦市幼年的经歷,让她莫名其妙成为了红莲的崇拜者。”
“莫名其妙成为?意思是没有记忆吗?”卡米亚猜测。
塞莉冷冷一哼:“差不多,我对那段生活的回忆少之又少,也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这么迷恋关於红莲的传说先说好,我可不会像没见过世面的深闺小姐那样,写一些不切实际的诗篇,幻想自己与传说史诗中的某个角色发生秘密关係,绝对没有!”
哦,意思是这个世界也流行同人梦女一套是吧。
“有没有可能是超凡因素?比如塞莉小姐在幼年时,遭受过精神蛊惑?”卡米亚淡定地问。
“以我们的技术水平,该做的检测都做了,完全没有异样,至於是不是某种超出我们认知的精神影响,就不得而知了。”伊莲金娜说。
“那你有什么头绪呢?你也是蒙坦市的本地人吧?知道本地有什么关於红莲的特殊信仰,或者团体吗?”
“很遗憾,我也不太清楚,我大部分时间都忙著学习。”卡米亚有些支吾。
其实是没有超凡相关记忆。
不过话说回来,要是真有这种信仰红莲的宗教团体存在,自己作为红莲序列的持有者,能够直接空降一把手的位置吗?
“总之,昨晚典狱长这事,大概就只能这么下定论了——一位来自外界的超凡者,恰好与深海教团选在同一天动手。”伊莲金娜说。
“有不同意见吗?”
“没有话说我地位这么高吗?才刚入职,就有权在这种大事上拍板定调了?”卡米亚受宠若惊。
“那倒不至於,在你醒来之前,该討论的我们都已经討论过了,更何况这也不算什么大事。”伊莲金娜打了个哈欠,“我们处理好份內之事就行了。”
卡米亚想了想,对於两位来自宗主国的军官贵族而言,区区一个殖民地首都的典狱长昏迷不起,確实算不上太要紧的事。
这么一想,其实也挺唏嘘。
典狱长所效忠的宰相大人,在这两位姐姐面前,大概率也得笑脸相迎。
可偏偏她们又是殖民者,从大义角度而言,自己不应该和她们走这么近总之挺唏嘘。
“虽然这件事不归我们管,影响也十分有限,但我有种预感这个自称为怪盗红莲的傢伙,会继续作案,他的声势会越来越浩大,直到连我们也必须得重视起来。”
说这番话时,卡米亚总觉得伊莲金娜又在打量自己,时不时递来怀疑的目光。
“还是聊聊关於深海教团的事吧,他们是算了,从头开始聊吧,我也不知道怎么起话茬。”
卡米亚尷尬了片刻。
塞莉:“噗嗤。”
伊莲金娜躺靠在沙发上,以吃早餐的语气閒聊道:
“很简单,我们发现了有关深海教团在蒙坦市活动的踪跡,通过层层追查,最终锁定了这座监狱,考虑到派我们的人进去太明显,因此决定启用你这个素人。”
她省略了所有技术上的细枝末节,直奔主题,给人的感觉像是將大象塞入冰箱的三个步骤。
“最后之所以能在关键时刻救下你,是因为这个。”
伊莲金娜將早就准备好的双生日记呈出,翻开最新一页——
空白。
空白的页面上,浸染著深深的湿痕,里面浸透著卡米亚昨晚再熟悉不过的气息——死亡的腐朽,凋零,墮落,扭曲。
在翻阅自己抽屉中那本双生日记,卡米亚也確实產生过疑问,没想到这居然真是关键所在。
“这正是你与深海教团接触的信號,意识到这点后,我们全天保持戒备,在离监狱最近的街区待命,五分钟之內,就可以赶到现场。
没想到,就在当天入夜的十点之后,它又起了新变化。”
又是一页新纸掀开。
空白的页面上,出现了血一样的红色字跡,只有一个单词:
“救!”
给人的感觉不像是卡米亚在喊救,而是这本日记知道自己快死了,竭尽一切手段向外界发出求救信號,哪怕这违反了自己的规则——只能在清晨刷新內容。
“然后塞莉就出动了,她出色地完成了任务,在最后一刻將你救下。”伊莲金娜笑了笑,透著一丝黑色的放荡。
“虽然你很廉价,但只要你在我手下工作,那就是我的人,我不喜欢下属因我的指令白白送死。”
塞莉也绷著小脸,斜视著卡米亚:“好好感谢爵士吧,双生日记可是相当宝贵的契约物,轻易不会动用当然,最应该感谢的还是我,毕竟是我亲手將你从『怪池』里捞出来的!”
卡米亚微微点头。
看来伊莲金娜小姐的確是位理想中的上司,在她手下工作,起码能得到基本安全保障。
“该说说你的经歷了吧,你比我想像中的出色许多,我都做好了你在里面蹲好几个月的准备,没想到你三个晚上就搞定了,说说你是怎么做到的?”
卡米亚对这个问题早有预期,甚至是早有防备,从醒来的第一刻开始就在打腹稿,因此对答如流。
他將自己描述成了一位侦探般的存在,积极串联各路狱友,明目张胆研究越狱,还用各种方式暗示,自己知道许多有关国家大事的超凡秘密。
就这样,將自己塑造成了一个明显的靶子,引诱敌人上鉤,短短三天不到就速通了对手。
在他惟妙惟肖,身临其境的讲述下,伊莲金娜也频频点头,显然是代入了。
更关键的是,所有讲述內容,皆不与双生日记產生衝突。
“那你还蛮勇敢的,在不知敌人是什么的情况下,居然主动涉险,也许该给你安排一份军功勋章?”伊莲金娜赏识道。
“不不不,主要是我坚信我背后站著伟大的帝国,它绝不会离我而去。”卡米亚满脸写著金色的忠诚。
塞莉露出残念的目光:“盯——”
“我还有一个问题。”卡米亚忽然开口。
“什么问题?”
“我想知道深海教团,来这座监狱的目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