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
萧铸与林铃铃隨意坐下。
天机老人微微一笑,也带著孙小红踱了过去。
一桌四人。
老人的目光落在萧铸脸上。
温和,却似能穿透人心。
“短短几日。”
“你目光凝聚,神意圆润。”
“內功已是绝顶,如今更见宗师气象。”
他轻轻一嘆。
“老夫孤陋,竟看不透缘由。”
“是你往日藏拙,还是”
萧铸笑了。
自信,却並不张扬。
“不是藏拙。”
“只因我是铸剑师。”
“別人穷尽一生,铸一把神剑,便算传奇。”
“我却能铸一百把,一千把。”
他语气平静,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武学於我,也是一样。”
“几日一变,有何不可?”
“天地无界,我亦无境。”
噗——
孙小红一口酒喷了出来。
她瞪著眼,又气又笑:
“不许胡说!”
天机老人也怔住。
他走遍江湖,阅人无数。
却从未听过这样的事。
几天一变?
永无止境?
这已不是武学,是神话。
根本不可能存在这样的人。
萧铸年仅二十岁,就已经如此了得,浑身透著宗师气度,
在他们看来,萧铸想必已经达到了某种极致。
往后十年,武功大概率不会再有明显的进步了。
毕竟,一个人一旦到了某个境界,想要再往上突破,实在是太难太难。
萧铸见状,也不打算过多解释。
总是这样,自己做不到的,便认为別人也做不到。
却忘了这世上,本就有一种事,叫做“奇遇”。
有一种人,叫“非常人”。
静。
天机老人面上静如止水。
心中却已波澜万丈。
他断定,萧铸此前必是藏锋於鞘。
深藏不露,如今才將全部实力展露无遗。
如此年纪,如此內力。
骇人,也惊人。
老人很清楚:自己在萧铸这年纪时,內力远不及他。
这世上能在同样年纪与他相比的,恐怕只有一个人:
沈浪。
天下第一名侠。
传说中,他是九州王沈天君的唯一后人。
真假,无人深究。
但他二十岁时,就已是一个神话。
他的武功如云如雾,深不可测。
无论对手多强,他总是从容不迫。
哪怕面对快活王,他也只是微微一笑。
二十岁的沈浪,已能可以用四个字形容:深不可测。
他很少出手。
一旦出手,却如云流水转,隨意自如。
当年的武林之中,除了快活王尚可与之一战,其余眾人恐怕都难以与之抗衡。
沈浪极少主动动用武功,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轻易出手。
然而,他一旦出手,便是洒脱自如,犹如浮云流水般自然隨意。
天机老人所在的孙家,曾经怀疑沈浪修行的是无敌和尚的无敌宝鑑,这才打下了常人难以企及的深厚根基。
二十岁时,无人能与他抗衡。
天机老人不能。
上官金虹不能。
李寻欢也不能。
而现在。
这个叫萧铸的年轻人,竟也到了这样的境界。
天机老人沉默良久,终於缓缓一嘆:
“江湖代有人出。”
“原来是真的。”
天机老人忽然笑了。
笑得洒脱,也深沉。
他问:
“你既如此自信——”
“手中这三把剑,若入兵器谱,能排第几?”
萧铸也笑。
淡淡地。
却字字如铁:
“第一。”
两个字。
就像剑出鞘,没有迴旋的余地。
天机老人动容。
他已很多年没听过这么狂的话。
孙小红睁大了眼。
仿佛听见了世上最不可能的事。 角落里的白天羽,嘴角微微一弯。
不知是震撼,还是讥誚。
或许都有。
但讥誚更多。
他从来觉得,“第一”该是他的。
只能是他。任何人说这句话,他都只觉得:
狂。
可笑。
江湖中人人都想爭第一。
但第一,往往不是爭来的。
是杀出来的。
天机老人哈哈一笑:“小小年纪,竟敢口出如此狂言,倒是颇有几分志气。”
萧铸却接著说了下一句。
只一句。
小店中突然安静。
所有人都像被扼住了喉咙。
“兵器谱前三”
“就算最年轻的小李探,也已快四十了。”
天机老人忽然怔住。
他终於明白。
萧铸最惊人的不是铸剑之术,不是三把宝剑,不是內力,甚至不是那身莫测的武功。
而是那种毫无顾忌的自信。
一种年轻人独有的、肆无忌惮的锐气。
老人默然良久,终於缓缓一嘆:
“江山代有人才出”
“各领风骚数百年。”
“见了你,我才真觉得——”
“我老了。”
萧铸摇头。
江湖从不缺高手,缺的是敢直视前浪的后来者。
年轻不是年纪,是一种心境。
萧铸直视天机老人:“既然感慨,年轻时为何不意气风发?”
老人怔住。
脸上掠过一丝复杂。
良久,才缓缓开口。
天机老人道:“你不懂。”
萧铸道:“我不懂?”
天机老人道:“你不懂沈浪,不懂王怜。”
“他们二十岁时,已是惊才绝艷,叱吒风云。”
天机老人眼中似有光闪过,又迅速黯淡。
“我二十岁,见过九州王沈天君。”
“见过什么叫绝世风采。”
“我不如。”
“四十岁,又见沈浪。”
“沈浪天纵奇才,当年快活王霸道横行。”
“看一眼,我就知道打不过,上官金虹也打不过。”
“沈浪可以。”
“不知不觉,我就老了。”
天机老人苦笑:
“兵器谱第一?”
“不过是岁月饶不过的招牌。”
“青春早已不再,何来意气风发?”
白天羽仍在喝酒。
眼神中的不屑,却越来越浓。
他想:
若我在他当年的岁数,遇上当年的沈浪,
我未必输。
就算输,我也敢拔刀。
堂堂正正地拔刀。
可天机老人不敢。
上官金虹也不敢。
他们潜伏,他们等待。
等尽了锐气,等老了年华。
有的人败给对手。
有的人却先败给了自己。
白天羽微微摇头。
话锋忽转。
天机老人目光微凝:“你气度不凡,不像强取之人。”
“为何偏要住进李园?”
萧铸答得直接:“为一本书。”
天机老人怔住:“书?”
萧铸道:“是。一本书。”
突然。
咳、咳。
孙驼子猛地咳嗽起来。
像被什么刺中了心口。
孙驼子沙哑道:“时辰不早,没客了。”
“各位喝完,就请回吧。”
“小店要打烊了。”
萧铸道:“只怕还打不得烊。”
孙驼子道:“为何?”
萧铸道:“今夜还有人要来。”
孙驼子道:“这地方偏僻,不会有人。”
话音落下没多久。
脚步声已至。
又有几批人陆陆续续来到了小店。
该来的,从来不会晚。
就像该见的,终究会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