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所谓的规矩和大义,不过是笑话。
秦孝仪毕竟是老江湖。
活到他这个年纪的人,通常都明白一个道理——
活著,比什么都要紧。
所以他立刻改了口。
“瞧见没有?”
“他们说你是梅盗,你便是。”
“他们说你不是,你就不是。”
萧铸没有看他,却转头向孙小红微微一笑。
孙小红道:“我今天才算看清了这些『大侠』的嘴脸。实在叫人失望得很。”
萧铸道:“不错。这样的江湖蛀虫,留著也是糟蹋粮食。”
话音未落,他手中的金蛇剑已划出一道寒光!
光如金蛇出洞,迅疾,狠毒,而且绝不容情。
秦孝仪只觉得脖子上一凉。
然后他就看见了自己的血。
从他的咽喉里飞溅出来的血。
他张大了嘴,却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因为他已听见了自己喉咙裂开的响声。
这位昔年號称“铁胆镇八方”的秦大侠,
如今已再也镇不住任何人了。
死人,当然镇不住任何人。
这世上大多数人都像狗。
你餵他吃肉,他未必记得你;你敲碎他的骨头,他却会永远怕你。
田七的手在抖。
公孙摩云的手也在抖。
他们的手都不由自主地颤抖。
“你…你简直丧心病狂!”
田七嘶声道:“你这是在和整个江湖正道为敌!”
萧铸却冷笑。
“正道?”
“谁定的正道?”
“谁强,谁就是正道。
“今日我强,我就是正道。”
“我便是来剷除你们这些邪魔歪道的。”
田七和公孙摩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人怎么和李寻欢全然不同?
李寻欢是君子,可以欺之以方。
可这人
这人根本无“方”可欺!
这世上的规矩,通常都只能管两种人:一种是大仁大义的君子,一种是没本事的废物。
萧铸缓缓举起了手中的金蛇剑。
剑身弯曲,金光流转,邪气森然。
他冷冷道:“你们可知,曾有一位金蛇郎君?”
“他专走邪路,不干好事。”
“今日踩田家的门,明天烧公孙家的府。”
“杀人放火,姦淫掠掠,无恶不作。”
他威胁性的话像毒蛇,钻进田七和公孙摩云的耳朵。
他们的颤抖愈发厉害,脸色惨白如纸。
一旁的孙小红也不禁骇然。
她望著萧铸,眼神陌生。
仿佛此刻,才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人。
女人看男人,总是先看到他想让她看的那一面。
直到血光溅起时,她才真正看清他的脸。
田七笑了。
公孙摩云也笑了。
他们的笑像是刚从水里捞起来,又湿又冷,还带著一股諂媚的腥气。
“少侠这、这话是从何说起?”
田七的腰弯得很低,低得几乎要折断:“您怎会是梅盗?您分明就是正道的光!”
公孙摩云赶紧接话,声音急得发颤:“是极是极!秦孝仪必是死於李寻欢之手!”
“赵兄弟这腿也、也定是李寻欢砍的!”
四下江湖人顿时纷纷附和:
“是啊是啊!”
“我们都看见了!”
“少侠您是正道,坏事都是李寻欢乾的!”
萧铸没有看他们。
他只转头望向孙小红道:“瞧见没有?”
“你比恶人更恶,比坏人更狠——”
“他们才会怕你。”
孙小红怔在原地,一时无言。
原来江湖中人的骨头,通常都和他们的名声成反比。名声越响的,骨头往往越软。
李寻欢缓缓摇头,轻轻一嘆道:“原来如此只是未免可悲,可嘆。”
萧铸神色如铁道:“江湖,本就如此。”
李寻欢道:“当真如此?”
萧铸声道:“自然如此。你沉浮江湖已久,早该明白这江湖从来便是这般模样。”
李寻欢默然。 你看这江水,从来都是向东流。你说它不该如此,它难道就会回头?
半晌,李寻欢道:“不错江湖从来便是这般摸样。”
萧铸目光如电,缓缓扫视。
田七低头,公孙摩云垂首,眾人皆不敢直视。
这些“人材”
萧铸又岂会放过?
萧铸看向李寻欢,淡淡道:“寻欢兄,你必已看出。我不精剑招。”
李寻欢道:“不错。”
萧铸道:“今日你既见了一遍,他日自有破解之法。”
李寻欢道:“確实如此。”
萧铸道:“既然如此,再看一遍又何妨?”
话音未落,剑已出手!
金蛇剑法——
诡异,奇险,完全不依常理。
剎那间,萧铸的身形仿佛也化作一条金蛇,游走不定,寒光乍现。
没有人能看清他的招式。
因为根本无招可循。
龙啸云瞳孔骤缩,满面惊骇。
田七手中的金丝夹藤软棍“噹啷”落地。
他的咽喉上,多了一道细细的血痕。
人已直挺挺倒下。
公孙摩云的双手齐腕而断,“噗通”坠地。
自额至颈,一道血线悄然浮现。
下一刻,他整个人竟从中裂开,分为两半!
就连倒在地上惨嚎的赵正义,也驀然瞪大双眼。
竟活活嚇死过去。
电光石火,一瞬之间。
田七號称“一条棍棒压天下”,公孙摩云“魔云十四式”名震江湖,秦孝仪“三颗铁胆定乾坤”
这三位名动一方的大侠,
竟在顷刻之间,皆成剑下亡魂。
这是何等诡异的剑法?
这是何等狠戾的一把剑?
这又是何等不讲道理、滥杀无忌的一个人?
孙小红驀地捂住嘴,眼中儘是骇然。
原来剑本来就没有道理。
有道理的通常是拿剑的人,但拿剑的人一旦讲了道理,他的剑往往就没了道理。
“啊,不关我事!不关我事!”
四下惊呼骤起,人影如惊弓之鸟,顷刻逃散无踪。
这般诡譎剑法,或许李寻欢能看懂三分,
但他们。
连一招也看不明白。
他们只觉胆寒,只觉魂飞魄散。
萧铸並未追杀。
无名之辈,杀了也无趣。
无铸剑之材可得。
龙啸云双腿颤抖,几乎站立不住。
可他毕竟是龙啸云。
他忽然急冲几步,扑至一人身前。
这或许是全场唯一能救他之人。
“兄弟!”
他出手如风,连解李寻欢七处大穴。
脸上老泪纵横,声音嘶哑悲愴:“是做哥哥的对不住你!”
“纵使你將我千刀万剐我也心甘情愿!”
李寻欢沉默。
他怎能眼睁睁看著林诗音失去丈夫?
怎能眼睁睁看著龙小云失去父亲?
他终究一步踏出,
静静挡在龙啸云身前。
萧铸负手而立。
左手泪痕,右手金蛇。
方才那夺命的诡异剑招,仿佛隨时会再度出手。
萧铸道:“寻欢兄,你这是要与我动手?”
李寻欢道:“不,我不想与你动手。”
萧铸道:“那你现在为何拦我。”
李寻欢直视著他,目光决然道:“我是求你放过他。”
萧铸道:“求?”
李寻欢道:“不错,求。”
萧铸神色平静:“也罢,这是第一次。”
李寻欢道:“什么第一次?”
萧铸目光如炬,直视李寻欢:“第二次,我不会留情。寻欢兄,你莫要忘记。”
李寻欢道:“好。”
情义就像是枷锁,你戴得越久,就越是捨不得取下。
哪怕它已锈入你的骨肉里。
萧铸忽又转向孙小红:“姑娘,你是跟我,还是跟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