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馆里的爵士乐还在流淌。
但落在李荀和苏禾耳中，却仿佛成了他们内心荒诞交响乐的背景音。
“你真是江大计算机系？”
苏禾再次确认，清冷的嗓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动摇。
这巧合未免也太刻意了。
“如假包换。”
李荀抹了把脸，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学生证要看吗？虽然没带，但我可以背一下我们系主任的名字，叫张爱国，有点秃顶，上课特别喜欢点名叫人回答问题。”
这熟悉的吐槽语气，瞬间将苏禾拉回了过去五年和荀乐在网上插科打诨的氛围里。
她下意识地接话：“听起来是个不太好糊弄的老登。”
“何止不好糊弄！”李荀一拍大腿，“上学期我翘了他一节选修课，正好被他点名，平时分直接扣掉十分，差点害我挂科，猫哥你当初还笑话我来着。”
话一出口，两人都顿住了。
猫哥这个称呼，在此情此景下，难免显得有些突兀了。
李荀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呃抱歉，习惯了。”
苏禾倒是微微勾了下唇角，那清冷的眉眼似乎融化了一点点。
“没关系，在网上，我确实算是你哥。”
她顿了顿，补充道，“至少在游戏里，我carry的次数比你多。”
“哎哎哎，这话我就不爱听了。”
李荀的胜负欲被点燃，暂时忘记了眼前的尴尬，“哪次不是我出去拉枪线卖屁股，没有我的牺牲，你能补枪carry？”
“哦？是吗？”
苏禾挑眉，语气里也带上了几分网上互怼时的犀利，“那上次是谁失误带了俩c4带回来，害咱俩直接被团灭的？”
“那是意外，网路延迟，你小子不是，你别揪著一次失误不放啊，我们可是最铁的双子星啊！”李荀涨红了脸争辩。
一番关于游戏技术的友好交流后，两人之间的陌生和隔阂奇迹般消弭了大半。
身份上的突然转换固然冲击力巨大，但五年积累下来的默契和熟悉感却不是假的。
那种可以肆无忌惮开玩笑，互相拆台也不用担心对方生气的轻松氛围，是他们彼此都感到舒适的区域。
服务员端上了咖啡，李荀的那杯拿铁上还有个可爱的拉花。
他下意识地拿出手机：“等等，我先拍个照，发给我猫呃”
忽然想起来猫哥就在对面，他卡壳了，抬头看着苏禾，表情讪讪。
苏禾看着他这蠢样，忍不住轻笑出声。
这一笑，如同冰雪初融，春水微漾，让李荀看得愣了一下。
“拍吧。”
苏禾端起自己的美式，语气轻松了些，“记得拍好看点，毕竟你也知道，我对审美要求很高。”
李荀：“”
行，你漂亮你说什么都对。
他老老实实拍了照，却不知道该发给谁了。
难道发给自己？
或者
他偷偷瞄了一眼苏禾，发现她也正看着自己，眼神里带着调侃。
“所以”
苏禾放下咖啡杯，身体微微前倾，那双清澈的眸子直视著李荀，“京圈太子爷不解释一下？”
李荀头皮一麻，就知道这茬过不去。
他干笑两声：“嘿嘿，那不是网上吹牛不犯法嘛，你看你不也装男的骗了我五年？”
他试图把水搅浑。
“我那是自我保护。”苏禾理直气壮，“你呢？纯属虚荣心作祟。”
“我那是增加神秘感。”李荀强词夺理，“再说了，我要真说我是个普通大学生，一个臭写小说的，你当初能跟我玩到一块去？”
苏禾想了想，坦诚道：“可能会觉得你更真实一点，毕竟京圈太子爷的人设，听起来就像下一秒就要被骗去缅甸搞电诈。”
李荀：“”
好吧，他认输。
“不过。”苏禾话锋一转，指尖轻轻敲著咖啡杯沿，“你写的小说，我倒是都看了。”
李荀猛地抬头。
“不是，你都看了？”
他主攻恋爱小说，完结的每一本都倾注了他对恋爱的各种幻想。
被变成美少女的好兄弟在线下当面点评他写的恋爱小说
这感觉比公开处刑还要羞耻。
“嗯。”
苏禾点点头，表情没什么变化，“我很喜欢你描绘的恋爱，特别是一些浪漫场景，另外我还给你打赏了不少礼物，小小榜一，轻松拿下，以后要记得叫我金主爸爸。”
闻言，李荀老脸一红。
“不对！”
他突然反应过来，“你说你是我礼物榜一，那个猫猫不吃鱼？！”
他记得那个id，打赏极其阔绰，每次他卡文或者心情不好在群里抱怨时，这个金主都会出来安慰或者直接打赏激励。
苏禾微微颔首，算是承认了。
“支持一下好哥们的事业。”
李荀感觉自己快要晕过去了。
信息量太大，他需要缓缓。
他兄弟是他相亲对象，是他学妹，还是他小说的忠实粉丝兼最大金主？
这关系链，都能写一本更狗血的小说了。
“那你早就知道荀乐是我？”李荀小心翼翼地问。
“不知道。”苏禾摇头，“我只知道你叫荀乐，是个写小说的，自称京圈太子爷，游戏玩得还行，嘴比较贱，其他的你没说，我也没问。”
她顿了顿，看向李荀，“就像你没问过我一样。”
李荀沉默了。
是啊，他们默契地遵守着网路世界的边界，享受那种不问现实，只存在于虚拟空间的纯粹友谊。
谁又能想到，这根网线，会以这样一种方式，将他们现实的人生紧紧缠绕在一起。
“所以”
李荀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正常点，“现在这情况算怎么回事？我们这相亲还继续吗？”
苏禾看着他，没有立刻回答。
她端起咖啡，轻轻抿了一口，目光投向窗外西湖的潋滟波光。
“你觉得呢？”
她把问题抛了回来，声音恢复了些许清冷。
但不再是最初那种拒人千里的感觉，反而带着点玩味。
李荀看着她完美的侧脸，心里乱成一团麻。
继续？
怎么继续？
对着自己认识五年的好哥们献殷勤？
想想那个画面他都觉得窒息。
不继续？
好像又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遗憾。
毕竟抛开苏打猫这层身份，苏禾本人，无论是外貌还是气质，都远超他过去对异性的一切想象。
而且，知道她就是猫哥后，他发现自己很难再把她当成一个完全陌生并需要保持距离的相亲对象来看待。
这太复杂了。
他挠了挠头，决定遵从本能，用最坦诚的方式回应。
“要不咱俩就当今天没见过面，你还是苏打猫，我还是荀乐，网上该怎么处还怎么处，至于这相亲就说是走个过场，应付一下家里人？”
苏禾转回头，看着他，眼神里似乎闪过一丝笑意，但很快又隐没了。
她放下咖啡杯，发出清脆的声响。
“李荀同学。”
她用的是他的真名，语气正式，但内容却很不正式。
“你觉得，在我们彼此知道了对方的真实身份，并且即将成为同校同系的学长学妹之后，还能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继续只做网上的好兄弟吗？”
李荀被问住了。
好像是不能。
这层窗户纸一旦捅破，就再也回不去了。
他看着苏禾，苏禾也看着他。
咖啡馆里，阳光透过玻璃窗，在两人之间投下斑驳的光影。
一场原本只是走个过场的相亲，因为惊人的巧合，彻底偏离了预设的轨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