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室中的寂静,仿佛一块沉重的巨石,压在每个人的心头。只有远处地下暗河隐约传来的潺潺水声,以及头顶那悬吊的青铜棺椁在铁链轻微摩擦中发出的、几不可闻的“吱呀”声,提醒著众人仍身处千年古墓之中。
张起灵不知何时已经将黑金古刀悄无声息地归入背后的刀鞘。那凛冽的刀芒敛去,但他周身那份生人勿近的冰冷气场却并未减弱分毫。他步履沉稳,再次走到那尊端坐于玉座之上的青眼狐尸面前,停下。
他没有像常人那样带着恐惧或厌恶去打量这邪物,反而像是在审视一件年代久远的艺术品,或者说,是在检查一件刚刚出现了“故障”的精密器械。他那双淡然的、仿佛能洞穿虚妄的眸子,仔细地扫过那副失去幽绿光泽后、显得黯淡无光的青铜狐脸面具。面具上每一道雕刻的纹路,每一处岁月留下的斑驳锈迹,似乎都在他眼中清晰映现。
片刻后,他缓缓抬起右手,伸出了那两根奇长无比、蕴藏着发丘秘技的手指,极其轻缓地,触碰了一下刚才被张一狂情急之下按过的那条干尸胳膊。指尖传来的触感,是纯粹到极致的、毫无生命波动的冰冷与僵硬,与寻常的千年干尸并无二致,仿佛之前那细微到几乎不存在的、“支撑”般的下陷,真的只是光影交错下的集体错觉。
他沉默著,像一尊亘古存在的石像,伫立在狐尸之前。没有人知道他那平静无波的面容下,究竟在思考着什么。是疑惑于这违背常理的现象?还是在印证著某个深藏于心的猜测?
终于,他转过身。目光,如同经过精密校准的探针,越过尚且瘫坐在地、惊魂未定的张一狂,也越过了满脸震惊、尚未完全回过神来的吴邪和吴三省等人,再次精准地、牢牢地定格在了张一狂身上。那目光中,探究的意味似乎淡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层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确认。仿佛张一狂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他寻找了许久的答案,一个与他自己血脉深处某种悸动隐隐共鸣的信号。求书帮 追罪鑫蟑劫
王胖子的眼神多毒辣啊!他立刻捕捉到了小哥这细微却目标明确的眼神变化。再结合刚才吴邪那副活见鬼、世界观稀碎的表情,以及眼前这尊彻底“熄火”、乖得像博物馆陈列品一样的青眼狐尸,一个荒谬绝伦、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但偏偏似乎是眼下唯一能解释得通的念头,如同雷击般在他那颗充满奇思妙想的脑袋里轰然炸响,并迅速成型。
“我——靠——!”
胖子猛地像是屁股底下安装了弹簧,整个人从地上弹了起来,肥硕的身躯展现出惊人的敏捷。他一只粗壮的手指,先是颤抖著指向一脸无辜、还带着后怕表情的张一狂,然后又猛地转向那尊安静得过分的青眼狐尸,声音陡然拔高了八度,在这寂静的墓室里显得格外具有穿透力,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夸张和一种发现新大陆般的激动:
“小哥!你看见没?你给胖爷我作证!这他妈到底是什么情况?!啊?!”
他几步蹿到张一狂和青眼狐尸之间,像个蹩脚的解说员,手舞足蹈地比划着:
“就这玩意儿!这青眼狐狸精!刚才多凶啊!那绿眼珠子瞪得,跟俩大功率鬼火灯泡似的!放的迷魂香差点把咱们哥几个一锅端了,集体送去见马克思!胖爷我差点就把这墓里的夜明珠当巧克力豆给啃了!”
他夸张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表示心有余悸,随即话锋一转,手指又戳向张一狂,表情扭曲得像是在演滑稽戏:
“可你们再看看这位!这位小张同志!这位口口声声说来‘旅游’的浙大高材生!他干了啥?他就是走路没看脚下,让门槛给绊了一下,摔了个标准的狗吃屎呃,狐吃屎?然后呢?!”
胖子摊开双手,面向众人,做出一个极度夸张的“你们看看”的表情:
“然后这千年老妖、凶神恶煞的青眼狐尸,它他妈的就怂了!不仅怂了,还怂得无比彻底!那俩鬼火灯泡,‘噗’,灭了!那迷魂香,‘唰’,散了!这还不算完——”
他猛地凑近张一狂,小眼睛里闪烁着极度八卦和惊悚混合的光芒,像探照灯一样上下打量著张一狂,仿佛要从他身上找出隐藏的狐狸尾巴或者什么前世烙印。
“张大师!张哥!狂爷!”胖子的称呼以惊人的速度再次升级,语气里充满了戏谑和一种发现惊天大秘密的兴奋。他蹲下身,与坐在地上的张一狂平视,表情努力做出严肃状,但嘴角那抹压抑不住的笑意和眼中的促狭却出卖了他。
“你,”胖子用手指虚点了点张一狂的胸口,压低声音,用一种仿佛分享秘密的语气说道,“你老实交代,跟胖爷我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你是不是是不是这狐狸精前世失散多年、爱而不得的小情人儿?它是不是搁这儿等你几千年了?今天好不容易闻到你的味儿,认出你来了,所以立马就从良了?连扶都舍得扶你一把?这他娘的是跨越千年的痴情啊!比梁山伯祝英台还感人肺腑!”
“胖爷!您您别胡说八道!!”张一狂被胖子这番毫无底线、想象力突破天际的虎狼之词说得面红耳赤,又急又气,胸口剧烈起伏,差点一口气没上来直接背过气去。他挥舞著双手,试图打断胖子的即兴创作,声音都带上了哭腔,“我我跟它真的不认识!八竿子打不著!我发誓!我就是就是不小心摔了一跤!纯属意外!”
“摔了一跤?”胖子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可笑的笑话,夸张地一拍自己肥厚的大腿,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哎哟我的狂爷!您这一跤摔得可真是时候!摔得是惊天地泣鬼神,摔出了风格,摔出了水平,摔出了新境界啊!”
他站起身,张开双臂,像是在拥抱这个充满荒诞的世界:
“您这一跤,直接把一个穷凶极恶、准备拿我们哥几个打牙祭的千年老妖,给摔成了遵纪守法、乐于助人的三好学生!连少先队红领巾都他娘的想给它戴上了!胖爷我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下过的斗比您吃的盐都多,今天算是开了眼了,服了!大写的服!”
他绕着张一狂又走了一圈,摇头晃脑,啧啧称奇:
“我现在严重怀疑,您老人家这‘旅游’,根本就不是普通的游山玩水!您这是微服私访,深入基层,专门来给这些沉睡千年的妖魔鬼怪、牛鬼蛇神做思想政治工作的吧?目的是净化古墓环境,构建和谐地下社会?您这觉悟,这成效,国家没给您发个‘特别劳模’奖章都说不过去!”
吴邪在一旁听着胖子这连珠炮似的、极尽夸张能事的吐槽,虽然明知道这死胖子是在胡搅蛮缠、借题发挥,但内心深处,却莫名地觉得这荒诞无比的推论背后,似乎真的触碰到了某种无法用常理解释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逻辑?
不然,怎么解释张一狂从踏入这七星鲁王宫开始,这一系列如同开了挂般的“巧合”?机关失灵、尸蹩绕行、狐尸熄火甚至“搀扶”除了这些古墓里的“原住民”出于某种未知的原因,在“讨好”或者“畏惧”他之外,似乎真的找不到更合理的说法了。胖子的吐槽,像是一面哈哈镜,扭曲却意外地映照出了部分令人不安的“真相”。
张起灵自始至终都没有理会胖子的插科打诨。他的注意力,似乎完全集中在张一狂身上。见张一狂被胖子调侃得面红耳赤、无力招架,他迈开步子,无声地走到张一狂面前。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平静地伸出了自己的手。那是一只骨节分明、蕴含着强大力量的手。
张一狂正被胖子说得无地自容,看到小哥伸过来的手,明显愣了一下。他抬起头,对上张起灵那双平静无波、却仿佛能让人心安的眼眸。犹豫了一下,他还是伸出手,抓住了小哥的手。
一股沉稳的力量传来,将他从冰冷的地面上轻松拉起。
“没事吧?”张起灵问道。他的声音依旧是淡淡的,没有什么起伏,如同古井深潭。但细心如吴邪,却敏锐地察觉到,比起之前那种纯粹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这简单的三个字里,似乎多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察觉的温度?那是一种类似于关心?或者说,是一种对“自己人”才会有的、本能的照拂?
“没没事,谢谢小哥。”张一狂站稳身子,连忙道谢,脸上还带着未褪尽的红晕和窘迫,但眼神中却多了几分受宠若惊。这位沉默寡言、气场强大的小哥,竟然会主动伸手扶他?
张起灵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但他的目光,却在张一狂身上停留了足足有两秒钟。那目光不再仅仅是确认,似乎还带上了一点别的、更深沉的东西,像是透过张一狂,在看着某个遥远的、与他自身息息相关的印记。随后,他才缓缓移开视线,重新投向了墓室中央那具缓缓转动、充满了未知的青铜棺椁。
墓室中,因为胖子的这一通闹腾,之前那种凝重到令人窒息的气氛被冲淡了不少。但每个人的心中,那因张一狂而掀起的惊涛骇浪,却远未平息。他身上那层神秘的光环,非但没有因为胖子的调侃而减弱,反而在张起灵那无声的确认和罕见的主动关心中,变得愈发扑朔迷离,引人探究。
所有的线索,所有的异常,似乎都化作了一条条无形的丝线,最终都隐隐指向了那个沉默寡言、身世成谜、拥有着同样非凡能力的张起灵。这对看似毫无交集、性格天差地别的年轻人之间,究竟存在着怎样不为人知的联系?这个问题的答案,或许比这七星鲁王宫本身隐藏的秘密,更加撼动人心。
胖子见小哥不接茬,也自觉无趣,撇了撇嘴,但看向张一狂的眼神,依旧充满了发现“稀有物种”的新奇感。他凑到吴邪身边,用手肘捅了捅他,压低声音:“哎,天真,你说小哥是不是知道点啥?我看他对你这学弟,可不一般呐!”
吴邪没有回答,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张一狂,又看了看小哥凝视青铜棺椁的背影,心中的疑云,愈发浓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