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千多年了啊”
老人听闻路明非的回答后,微沉默了会,轻声感慨著,打开橱柜,从中拿出一个陶罐,
六人排排坐在小木凳上,姿態端正得像是正在上课的学生要真是上课的话或许他们都不会有如此认真的姿態,奈何眼前老人身上的气场实在是过於强大。
屋子里的布局相当简单,除去橱窗柜床之类生活物件之后再无其他多余物品,任谁看来大概也只是一个普通老农的家。
但能够一眼认出霸王枪,还令其有所战意的,怎可能是个普通的乡间老农?
更別提这里还是尼伯龙根。
时光在老人的身上似乎留下了许多的痕跡,可要说將这个时间的数值標定为两千年,那痕跡又未免有些太少了。老人的一举一动並不迟缓,相当沉稳有力,顺畅无比。
“您的语气,好像並不惊讶?”
路明非努力勘酌著字句。
本来他还打算翻译给叶胜楚子航他们听,经过討论之后再决定如何回答的,但作为小队队长的叶胜选择直接將全部沟通权交给了他,任由他自由发挥。
如此做法,自然不是因为信任路明非同学的沟通能力。
在这方面,他往往能够在短短几句话內將话题从原本的方向拉到一个找不著北的角度属於是天赋异稟的级別了,其他人刻意想要模仿都学不来的那种。
但是没办法,很显然老人只对路明非感兴趣。大概是因为初见面时的那一眼,只有路明非站在原地,无动於衷?
“惊讶?为什么要惊讶?”
老人反问道,他隨手指了个方向。
“往那个方向走,是村子里的漏刻,有专门的挚壶氏,负责记录时间。每过去一天,就在石头上刻下来每一块,在刻满一年之后,就换下一块。
到现在,没有一块丟失过,都在那放著呢。刻在石头上的东西,是很难坏的。也就是这鬼地方没太阳,不然弄个日暑就行了,也不用这么麻烦。”
他絮叨著,看上去完全像是一个许久未见客人的孤寡老人,正在分享著值得诉说的一切。
老人拿来几根木柴,堆放在火盆里,看向路明非,目光之中罕见地带上了一些期待。
“有火么?”
“有!”路明非连连点头,从腰侧摸出火机。
在执行任务之前,他换上了对外合作分部提供的一系列装备,因为没经过专门的训练,他没有配备专门的杀伤性武器,身上的都是些生存特许设备,这个防水防风还带自爆功能的打火机便在其列—-没错,重点是能点火和防水防风,所以不算“专门”的杀伤武器而是生存设备!
路明非觉得对外合作分部这是多多少少有些被卡塞尔学院装备部的那群疯子影响了,他看资料的时候有了解到过那群无论做什么装备都喜欢添加自爆功能的傢伙。
当然,也有可能是来自於国人特有的人均火力不足恐惧症作票?
他按下火机。
不同於那些冰蓝色的火焰,从底部到上边,由蓝色渐变转换为橙黄色的明亮火焰从火机口喷射而出,不停跃动著,隱隱地有温度传来。
老人先是好奇地扫了路明非手里的打火机一眼,接著將引火用的薄片乾柴伸过来,点燃之后便拿回,有些发地看了两秒,才开始生火。
“煮茶要点时间,正好聊聊天吧。我有很多问题,你们应该也有很多问题那就一个个地来,我问一个,你们再问一个。”老人缓缓说道。
“你们先问。”
“要怎么称呼您?”路明非问。
“灌婴,灌水的灌,婴儿的婴,你叫我老灌就行。”
老人並不讲究,看得出性格有些大咧咧的,“你呢?”
“我叫路明非,大路的路,明天的明,是非的非。”路明非打蛇隨棍上,“那老灌你叫我小路就行了。”
“小路?”
灌婴笑了笑,那笑容颇有些奇怪的意味,但是一闪即逝,“行,这可是你说的。”
路明非觉得灌婴后边这话有些奇怪,不过他也没多想,接著问,“老灌,你们真是—两千多年前的人?”
“我是,他们不是。”
灌婴出神的望著那已经燃烧起来的火堆,將一个青铜锅具拿来架在火上。
要是不出意外,这本来是一个足够被放到博物馆里的文物,但现在任由火舌舔而无人在意——都已经有一个两千多年的“活古董”在了,谁还会去在意那些死的?
“在这里只有我是从那时候一直活到现在的如果这也能算是活著的话。而他们是一代代出生,长大,老去的,现在,已经不知道是第多少代的,人也少了很多。
灌婴的声音明显有些低沉,也不知是具体想起了什么。路明非努力分辨著他话语之中包含的各种信息,有【情绪感知】的帮助他倒是不担心被骗,那种因时间而沉淀的忧伤是做不得假的。
“汉朝存在了多少年?”灌婴又问,“现在是什么朝代了?”
“我歷史学得不好—”路明非顿时有些心底发虚,连忙扭头询问。
楚子航叶胜他们也真能沉得住气,虽然听不懂路明非和灌婴之间的对话,但一直坐在小板凳上不声也不乱走,就那么静静等待著。
“从西汉到东汉,排除新朝中断的十五年,应该是407年,整体歷史跨度有422年。”
楚子航略一思索,便回答出来。他虽然是理科生,但仕兰中学文理分班是高二,高一还是得学歷史的,而且之后还要会考。
作为学霸的他,哪怕不选文科,也没有疏忽学习,主打一个全项全能,说起来当时文理科老师还为此暗中爭斗了一番,毕竟哪边夺得楚子航就能获得一个状元·这白送的钱和业绩谁不想要?
路明非又扭回头来回答。 “四百二十二年。至於现在的朝代现在已经不是以前的制度了,就叫中国。”
“四百二十二年?哈哈哈,够了,足够了!秦二世而亡,我大汉四百多年,可比秦厉害得多!”
灌婴哈哈大笑起来,“你接著问!”
“老灌,你们是怎么在尼伯龙根就是这个世界里面生活的?为什么要住在这个地方?”
路明非好奇地问,由於尼伯龙根这个词汇不在古楚语的体系之中,他是直接发音的,还相当取巧地一次问了两个问题。
“尼伯龙根?好奇怪的名字,你们这么叫这个地方吗?我们叫它洞天福地——至少一开始方土是这么和我说的。”
正在高兴头上的灌婴似乎並不在意这一点,他挥了挥手,解释道。
“不过这鬼地方一点都不像传说中仙人居住的洞天福地,连点太阳都没得晒。怎么在这里生活?种地,吃饭,就这么简单。为什么要来这里——这就要牵扯到很久以前的事了,你知道项羽吧?”
“知道。”路明非老实点头,心想他的武器都在我手里了我能不知道么?
“史书上是怎么写他的?”
“西楚霸王,神勇千古无二。”路明非言简意咳道。
“確实。”灌婴点点头,“不过你应该也知道实际上他是什么存在了。”
“龙?”
“没错,龙不会死的存在,我们会老会死去,可他们会一次次地復甦,或许我们这一代能够处理,但我们的子孙后代万一处理不了,到时候怎么办?
子孙死在敌人的手里那是他们自己本事不济,但要是死在我们没完全解决的龙手里,那就是我们的事没做好了。”
灌婴缓缓说道,“所以陛下秘密召集方土,得到一个解决方案,並且交给我来执行。
这件事太久了,也有点长,准確的来说,要从该下之战说起项羽忽然变弱了。”
路明非瞭然,心想大概就是那时候虞姬自,项羽为了救她且一直和她在一起,选择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將其转化为龙。而现在的一切竟然是当年刘邦的手笔?
他相当地感兴趣,越发的聚精会神。毕竟听八卦属於是人之常情的爱好,而现在他要听的“野史”或许才是掩埋在世人所知的歷史之下的正史,这就很有种“眾人皆醉我独醒”的爽感。
吃到“陈年新鲜好瓜”了!
但再弱的霸土也是霸土我们虽然看起来付出极大代价杀了他,但其实並不算成功杀成。
这一点我们心知肚明,他手底下那二十八条龙没有守卫在他身边而是跑了就是证明,不然他们肯定是死战不退的“
“等等,二十八条龙??!”路明非忍不住打断。
“对啊,怎么了?”
怎么了?原本以为就是一条初代种,结果现在不知道从哪又冒出来二十八条龙是什么鬼!合著你们原来不是单独刷一个boss,而是连带著打一个大boss带二十八个小boss?
这是什么绝世难度副本?最变態的是,竟然还真让你们给挑战成功了!
路明非心中想过各种吐槽之余,倒是也逐渐想通了这点。身为初代种大地与山之王的项羽手底下没有几个纯血龙族手下貌似確实有那么不止一点点的说不过去。
別的不说,什么次代种、三代种之类的龙侍总要整上那么些的,对不对?
既然项羽本人都能够是大地与山之王了,那二十八骑是龙侍確实也变得能够接受起来。
“没,没什么,就是有点超出我们的认知,因为有很多情况其实我们並不清楚”路明非挠了挠头,解释道。
“正常,要是你们能够知道得清清楚楚那才奇怪。当事人除了死掉的,其他的都在这里,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了,最多有些记载在外边,还是陛下专门要求不允许透露的——“
灌婴絮絮叨叻地说了会,又將话题拉回正轨,“我刚才说到哪里了?”
“说到那二十八条龙跑路了。”路明非提醒道。
“对,他们跑了,我们当时就知道这肯定不对劲,於是就让方士找到了他们的位置—也就是这里。”
灌婴眼中倒映著火坑之中跳动的光芒,这一瞬间气氛凝重的像是整个天都塌了下来,一段传承了两千多年的歷史,就要以亲歷者的口吻在路明非面前解开面纱。
“洞天福地,方士是这么说的真是一个好名字啊,只是地方著实不太像,如果说那些龙是仙人,那我们不就是杀死仙人的人?”
灌婴缓缓说道,“所以我对那些神神叻叻的东西一向不太感兴趣,龙都能被我们杀死了,所谓仙人的手段,方士也都会,根本没有什么特殊的,只是取决於我们知道或不知道而已。”
路明非心想如果您能够著书立传的话,想必到现在也是一个著名的大思想家了,当然也有可能因为思想过於激进被禁止什么的不过仔细想想老人活了这么多年,任谁经过这么多年的思考之后大概都能成为思想家吧?
“那二十八条龙就在这里面,就在那个方向,他们选择了在这里驻扎,守卫他们的王。而我们过不去那里,因此只能在这个地方等著。”
“等,著?”路明非一字一顿。
“没错,等著,方士说没有其他办法。这个被叫做洞天福地的鬼地方普通人根本活不了,那些土地和水火你也都看到了,但他给我们搞了些东西,像是个祭坛什么的吧在那之后我们就能吃这里的东西,喝这里的水了,除了身上变得难看了点。”
灌婴伸出手来,他的手同样是泛著青灰色的,一如路明非先前所见的那些人。
“然后我们就一直驻扎在这里,等著那些龙出来,出来一次,杀一次。”
灌婴淡淡地说道。
“猛人啊。”路明非感慨。
此时此刻他也不知道应该感慨些什么,这种行为放在游戏里,相当於堵別人的復活点了,一直就这么堵了两千多年称一句猛人,怎么都不过分。
“没有,到后来也懒得打了,他们杀不死,我们死不完,一直这么打下去,岂不是也没什么意思?”
灌婴笑了笑,“后来我们达成了共识,只要他们不出去,就相安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