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又面临了一次小小的崩塌
好吧,说崩塌或许有些夸张了,只是有那么一点点碎,也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碎,只是乱?像小时候玩的那种磁性涂鸦板,画得乱了,就刮一下,又恢復一片灰白。
毕竟有虞姬那个例子“珠玉在前”,再离奇的事,似乎也能硬著头皮接一下。
可接归接,懵还是懵的。
他望著眼前那名军官,对方全身只露出一双沉静的眼睛,正望著他,像是在等一个答案。那问题还迴荡在空气里,像是带著某种等待了两千多年的期盼。
“大汉犹在否?”
路明非嘴巴张了张,没立刻出声。他脑子里嗡嗡的,像飞进了一整个夏天的蝉。
这真是一个相当好的问题。
好得让他一时不知道从哪开始吐槽。
要说不在吧,汉朝早没了,最后一点余暉怕是都照在蜀汉那些刻个“浪漫”都没问题的坟墓上了,那是一千七百多年前的事。可要说在吧好像也不对劲。汉族还在,汉语还在,汉字他也天天用,他自己也是汉族。
高考没有加分的。
当然,目前最重要的不是这个问题要如何回答,而是这些话之后透露的信息!
什么年代的人会不知道唐朝?
没学过歷史总看过西游记吧,除非是在这之前就“不问世事”的存在,而一个这样的人,问出一句“大汉犹在否”,在死人之国尼伯龙根如此特殊的地方。
路明非后背有点凉颼颼的。他不敢再往下细想,却又控制不住地往下想。这很难不让他怀疑对方可能是个汉朝时期的人?
这样一来他们用的语言是古楚语也就解释得通了,刘邦是沛县丰邑人,项羽是下相人,二者一个在现如今的江苏徐州,一个在江苏宿迁,在战国时期这两个地方都在楚地的地界內,仅仅相距两百公里左右,语言自然是相同的!
最多带点不同的口音。
而且这军官身上的服装样式,看起来颇有些眼熟。与路明非曾经参加仕兰中学组织的春游活动时,在博物馆看见的汉朝军官服虽然材料明显不同,但是样式高度相似!最多只是有一些小小的改变。
於是一个猜测相当合理的浮现於脑海之中——这不会也是个两千多年前活到现在的傢伙吧?或者说,甚至这一群人全都是?
可如果真的是两千多年前一直到现在,他们是如何一直存活到现在的?尼伯龙根里面竟然也能种地,种出来的东西人类真的能够吃吗?那连在空气之中都瀰漫著的“死”意实在是太过明显,更別提被侵染的其余人或物。
路明非唯一能够確认的一点就是,他们绝对不会像虞姬那样,都被转化成为了纯血龙族他听苏晓檣说过这种事的代价极为可怖,哪怕是作为大地与山之王的项羽都会受到极为严重的伤势,这还仅仅只是为了一个人。
可这样一来就更加难以解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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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不可能说作为死人之国的尼伯龙根其实是个可以永生的地方,如果是那样的话那这里就不应该仅仅只是炼金术师苦苦寻求的宝地了,古往今来,多少人为了长生不老愿意献出一切?
“汉朝,已经过去很久了。”
路明非想了想,回答他,“但汉人仍在。”
说这话时,路明非一直紧紧盯著那军官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全身上下只露出来的一双眼睛,却並未能够在其中找到激动或是失望之类的情绪。
相当地平静,好像只是抄作业的学生看到一道题的答案那般。
“哦。”
军官应了声,他警惕地再次上下打量了一遍路明非一行人。
路明非现在有些庆幸自己在再次过来时,將霸王枪又收回到兜里的笔套之中了,不然可能还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楚子航是用加长款网球拍装著村雨的,叶胜酒德亚纪倒是配了枪,但只是很简单的手枪而已,並未被军官等人认定为具备威胁的武器。
“跟我来。”军官最终作出判断,“將军要见你们。”
“將军?”路明非问。
“没错,灌將军。”
“哦”
路明非的歷史不算好,属於那种能够及格就是谢天谢地的存在,甚至要比物化生还差,否则他也不至於选理科。因此他没能藉由这个姓氏想到什么,而是好奇地问起另一个更为关心的问题。
“那个听到大汉没了,我怎么感觉你好像没什么情绪?”
刚下意识地问完这话,路明非便恨不得甩自己一巴掌。
如果对方只是表面无动於衷,实则內心汹涌澎湃怎么办,那这句话岂不是相当於戳人家肺管子了!
好在军官似乎是真的对此无动於衷。他只是有些奇怪的看了路明非一眼,然后回答。
“因为我其实也不知道大汉是什么这是临行之前將军告诉我的。
路明非再度陷入沉思之中。
军官的这句话又给了他两个相当重要的消息——
一,此人很有可能並不是来自几千年前的,甚至年龄还不算很大;二,“將军”才是那个知晓一切的人,想要解开谜底,大概只能跟隨前往了。
他將刚才的对话与自己的分析全部整理一遍,翻译给楚子航叶胜他们听。
“我现在有些怀疑我是不是在做梦”
叶胜轻揉著额头,作为带队队长,他要想的,考虑的方方面面要比路明非多许多,也因此更损耗心力。
“很难有一个如此真实的幻境。想要製造一个大型集体幻觉,將我们全部拉入其中並且找不到破绽是极其难的事。”
酒德亚纪说著,看向诺诺。
诺诺若有所察地收回了四处打量的目光,刚才她看起来就像是閒著没事出来踏青旅游的大小姐,对这里的一切新鲜事物都感到好奇与不设防范。
“我的『侧写』也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她轻轻摇了摇头,看来这个“小巫女”在关键时刻也是会正经起来做正事的。
“能够让我看不出破绽的幻境,目前为止还不存在。”
她顿了顿,“换句话来说,如果有能力製造出这样的幻境还让我们无法察觉猫腻,那幕后者早该直接下手了,何必等到现在?”
“总不能是像猫抓老鼠一样先玩弄玩弄”苏茜小声嘀咕著。
楚子航默默不语地视线游离,到这里之后,他最为关注的,除了可能存在的危险元素之外,便是路明非的状態。
也正是因此,他注意到路明非忽地以几乎微不足道的声音感慨了一句。 “真像啊”
“像什么?”楚子航问。
“一篇文言文,师兄你肯定记得的。”
路明非没有直接说那篇课文的名字,而是背诵起正文来。
“晋太元中,武陵人捕鱼为业初极狭,才通人,復兴数十步,豁然开朗其中往来种作乃不知有汉,无论魏晋”
略显低沉的念诵声缓缓迴荡,路明非念到这里就停止了,他感慨也似地说道。
“仔细想想,区別当然是有的。这里的环境比起『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相差得可不只是一星半点,但还是太像了,所以我不由得有了一个疑惑。”
“这是东晋陶渊明的桃源记?你的疑惑难道是这桃源记之中所记载的地方,会不会也是一处尼伯龙根?”叶胜猜测道。
他话音刚落,诺诺便忍不住嘴角勾了勾。
“你笑什么?”注意到这点的苏茜小声问道。
“路明非怎么可能想得这么正经?”
诺诺摆了摆手,“听著吧。”
“不,我是在想,按照桃源记里面所描述的『不復出焉』记载,那以区区一个村子的规模,他们內部的繁衍应该很快就会出现严重的近亲繁殖危害吧?”路明非摸著下巴说道。
叶胜:“???”
“当然,可能是村子的规模比较大,人比较多,所以从秦朝到东晋,几百年的时间,还算撑得住。可我们现在所在的地方,就不仅仅只是这点时间了,两千多年,这种人数规模,早就应该灭绝才对了。”
路明非一边说著,一边目光环视,微顿了顿。
“所以,到底是原先的人数远比这个规模庞大得多,只是现在就剩下这些了。还是繁衍周期延长?或者时间流速不同?”
叶胜张口欲言又止。
服了,他彻底地服了。自从和路明非初见面起他就意识到路明非的脑迴路和白烂话水平远超常人,可每一次,哪怕他做足了心理准备,路明非也总是能够打破他的认知。
“习惯就好。”一旁的楚子航仿佛能猜到叶胜在想什么似的。
苏茜:“盯——盯”。
此时一行人已经走进了村落之中,房屋不算低矮,算是正常的规格,以古铜色的泥土混合著古铜色的石块垒砌而成,还算平整。
一路上陆陆续续地有一些“居家”打扮的大人小孩好奇地远远隔著观看,
这倒是让路明非他们第一次仔细看清了他们在植物纤维之下严实包裹的皮肤。
在这种缺乏太阳光照的地方,还在如此厚实的包裹之下,他们的皮肤顏色竟然不是一种苍白的顏色,而是淡淡的青灰色,仿佛同样瀰漫著一股“死”气。
“將军,人带到了。”
军官带著他们来到了村落最中央的位置,也是最独特的一栋建筑前——这是带院子的。
矮矮的篱笆並不能够阻挡好奇的视线,路明非他们第一次看清了“將军”的面容,那是一个很老的老人了,树皮般褶皱的皮肤与一袭布衣,看上去行將就木,正躺在一个摇椅上。
如果这半暗半明的光算是太阳的话,他现在应该是正在享受午后的阳光?
但下一刻老人睁开双眼,那金光璀璨的双眸之中透露出的汹涌龙威使得除却路明非之外的所有人齐齐倒退一步!
“嗯”
老人的目光与路明非好奇的视线相接,他定定地观察了路明非好一会,有些好奇有些惊疑,最终眼中金光散去,彻底化为一个看上去普普通通的老人。
“我不认识你。”
他说。
“那个我应该认识你吗?”路明非不知道此时应该回什么话,只是下意识地说。
他觉得自己应该是不曾认识过这样一个看上去就很有故事的老人的,但鑑於自己身上丟失的记忆貌似也不是一般的多他心底有些控制不住的发虚。
“不知道,可能吧。”
老人有些含糊地咕噥了句,他的目光向下,定定地看向路明非右侧的裤兜里。
“不过我认识那把枪。”
他顿了顿,有种莫名的气势油然而生,这一刻他哪怕不点亮黄金瞳也威势无可匹敌,像是一个身经百战的战士。
“我和它的主人打过。”
他笑了笑。
“不差。”
这一瞬间,一种名为钦佩的情绪自然而然的从心底冒了出来。
路明非从裤兜之中摸出霸王枪,將其恢復至原本的规模,横置呈现。老人的目光投来,没有半点惊疑或诧异,有的反倒是一种过了许多年之后忽然见到老朋友的安然。
此时此刻,路明非与霸王枪之中的活灵是心意相通的,他能够感觉到活灵的情绪,那是一种见到曾经对手的战意不是敌人,而是对手。
这种战意连带著枪身都开始发出金属的嗡鸣,隱隱约约之间,路明非甚至几乎能猜出活灵能够说话的情况下,会说什么——“来啊,这次我包贏的!”
“你自己去打。”
路明非眼角微微抽搐,小声嘀咕。
这算个什么事?武器开始给主人找架打也太变態了!最重要的是,路明非可不觉得自己一定能打得过就算能打得过他也不会动手啊,这摆明了是自己人!
没有支持的霸王枪一下子连嗡鸣也停止了,老老实实地一动不动,好像“狗仗人势”的傢伙在失去支持之后变得头脑清醒。
“不错真不错。”
老人呵呵笑著,仿佛能看穿路明非与活灵的沟通一般。
“能够让这傢伙服气的『人』,可不多了。”
他依旧有些咕噥著说话,因此那稍有些加重语气的一个字並不明显。
“进来罢。”
老人摆了摆手,示意他们来家里做客,接著便是一个问题迎面甩来。
“敢问,今夕是何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