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一眾宗亲的背影彻底远去,徐煜宸才拂袖起身。
“来人,封锁王府,即刻起不允许任何人进出,违令者斩!”
“另外,备车,本王要进宫!”
他的目光转向孔德明,淡淡说道:“高外祖父,徐天然不能出事,您帮我联繫一下供奉堂的诸位,今天晚上,怕是不得安寧了。”
是夜。
明镜高悬。
徐天然端坐在寢宫的桌案前,魂导檯灯將金丝楠木桌面映得澄亮。
堆积如山的奏章在灯光下泛著微黄的光芒。
他执笔的手悬在半空,一点硃砂正欲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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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远处,隱约传来宫门落锁的沉闷声响,徐天然的指尖微微一顿,但又很快回过神来,继续继续批阅。
夜风穿过九重宫闕,吹得他眸间的髮丝在灯影下晃了晃。
孤寂的身影就这么默默投在绣龙纹的帐幔上。
“殿下,已经三更天了。”
內侍在珠帘外轻声提醒。
徐天然头也不抬,只是埋头批阅中手中的奏章,沉声说道:“换盏新茶来。”
“是”內侍闻声退下。
不一会的功夫,珠帘轻响,一名低眉顺目的侍女捧著红漆茶盘碎步而入。
她步履极轻,青瓷茶盏在盘中纹丝不动,水汽氤氳。
“殿下,您的茶来了。”
徐天然点了点头,接过茶盏。
他抬眸看向侍女低垂的眉眼,灯影在对方纤长的睫毛上轻轻一颤。
“新来的?”
他声音平稳,右手的毛笔缓缓搁下。
侍女屈膝行礼的姿態標准得挑不出错处,道:
“是,奴婢前日刚被调来侍茶。”
“这样啊…”
寢宫外的风声忽然吹紧,卷的房檐下铜铃叮噹作响。
“哐啷。”
瓷盏碎裂的声音从太子寢宫內传来。
门口负责把手的侍卫面色一变,猛地冲入寢宫中。
徐天然依旧端坐在桌案前,硃笔未停。
而一旁,方才奉茶的侍女已倒在血泊之中,喉间一道细线正渗出缕缕殷红。
两名侍卫刚踏入內殿,还未来得及看清情形,只觉得颈间猛的一凉。
他们愕然顿住脚步,下意识抬手摸向喉咙,指尖触到一道极细的温热。
下一秒,鲜血喷涌而出,两人瞪大双眼,喉中发出咯咯的异响,隨即重重倒地,再无声息。
“看来今夜想让我『休息』的人不少。
徐天然淡淡开口,指尖硃笔稳如磐石,在奏章上划下一道凌厉的红痕。
殿內灯火忽地摇曳,阴影深处,数道模糊身影悄然浮现,刀锋的寒光映亮了龙帐。
“既然都来了。”他唇角勾起一丝冷意,“那便一个都別走了。”
话音刚落,太子寢宫顶部的琉璃瓦片骤然碎裂。
数道黑影如鬼魅般自房樑上、阴影中扑出,刀光凌厉,直取桌案后的徐天然。
然而,还不等刀锋逼近,殿內空气骤然凝固,一股无形的威压轰然降临。
那些黑衣人的动作瞬间僵滯,仿佛陷入琥珀的飞虫,连眼珠都无法转动分毫。
下一瞬,清晰的骨骼碎裂声响如同爆豆般密集响起。 原本匯集在四面八方的黑影们甚至来不及惨叫,便齐刷刷瘫倒在地,生机断绝。
“吱呀。”
太子寢宫的殿门再一次被人推开。
徐煜宸缓步而入,紫金色的王袍下摆轻轻拂过门槛,纤尘不染。
他扫视了一眼满殿的狼藉,目光最终落在稳坐如山的徐天然的身上,唇角微扬:
“长夜漫漫,太子殿下可愿与臣弟手谈一局?”
徐天然抬眸,唇边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
他挥手拂开散落在桌面上的奏章,徐煜宸手中的玉制棋盘已悄然呈於案上。
“宸弟总是来得恰到好处。”
“啪。”
“啪。”
“杀!”
伴隨著黑白二子相继落定,太子寢宫外,廝杀声此起彼伏,刀剑相击之声不绝於耳。”
徐天然执起一枚黑子,指尖在灯下泛出冷玉般的光泽。
“今夜这盘棋的赌注,是本太子平生所见之最。”
徐煜宸手中的白子凌空一顿,悬在棋盘之上。
“赌注向来与风险相当,我说的对吗,太子殿下。”
话音未落,一支淬毒的弩箭破窗而入,直取徐天然眉心。
弩箭行驶的速度很快,但却在三尺之外骤然停滯,仿佛撞上无形壁垒,啪嗒落地。
徐煜宸指尖的白子稳稳落下。
“將军。”
太子寢宫的宫门轰然洞开,孔德明所率领的供奉堂成员鱼贯而入,魂环的光芒將血色的夜晚照得如同白昼。
“王爷,所有参加叛乱的宵小已已经全部清除。”
翌日。
晨光刺破云层,洒在宫墙尚未乾涸的血跡上。
徐天然推开寢宫的金丝楠木门,跨过门槛那位身著淡紫色蟒袍的尸体。
孔德明从储物魂导器中取出染血的名册递上:“太子殿下,昨夜共诛灭叛军七百九十人,活擒十二人。”
他雪白鬚髮间沾著凝霜的血沫。
“经查证,所属叛军乃是受到二皇子与四皇子共同的指使。”
徐天然接过名册却不翻阅,任晨风吹动纸页簌簌作响。
他的身体忽然微微颤动起来,起初只是指尖轻抖,继而蔓延至双臂,最终整个身躯都抑制不住地开始疯狂战慄。
那颤动並非恐惧,而是压抑多年的鬱气与痛楚在此刻轰然决堤。
他仰天大笑,笑声中带著数不尽的悲凉与心酸。
此时此刻,他在真正意识到了,生於帝王家,亲情乃是全天下最奢侈的物品,这句话的含义。
那个位置,从来都只有你死我活。
徐天然的笑声渐渐转为呜咽,最终化作一声长嘆消散在风里。
“传令。”他拭去眼角泪痕,声线已恢復往日的温和,“將二位皇弟为了救孤,不幸死在叛军手下,將他们好生安置吧。”
他转身望向徐煜宸,眼底的温和之下藏著难以言喻的复杂。
昨夜若不是徐煜宸带来消息,以及镇北王府的雷霆手段与供奉堂的倾力支持,他早已命丧黄泉。
此刻,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
自己虽然坐稳了储君之位,但实际上却已经离不开镇北王府的力量。
世事无常,世事难料。
谁又能想到,在一夜之间,原本固若金汤的徐天然一脉变得千疮百孔。
皇帝本人病重,膝下皇子除徐天然外无一生还。
而对於徐煜宸来说,这一夜之后,镇北王府將重新佇立在日与月的新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