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上,益西背着次仁走得很稳。
桑落跟在一旁,时不时观察次仁的情况。
“疼得厉害吗?”她轻声问。
“还行。”次仁的声音有些虚弱,但还在强撑。
益西哼了一声:“肋骨差点断了,还‘还行’呢?你这嘴硬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
“总比你笑眯眯打人的毛病好。”次仁反驳。
益西笑了,这次是真心实意的笑:“我那叫策略。对付什么人,用什么方法。”
他侧头看了桑落一眼:“阿爸都没跟我说过你懂医术,你们那边的女孩子真厉害。”
“也是阿妈愿意送我去读书,我才能会这些的。”
“拉珍阿妈一直都很好。”益西似乎对拉珍的好感度不低:“阿布后面的治疔就麻烦你了。”
桑落满脸严肃和认真:“那当然,不过他这伤得用夹板固定至少一个月。这段时间不能干重活,不能剧烈运动。我配了活血化瘀的药,内服外敷都要用。要遭好一阵子的罪了”
她说着,发现益西正侧头看她眼神专注。
“怎么了?”桑落下意识摸了摸脸。
“没什么。”益西转回头,语气轻松,“就是觉得,次仁这小子运气真好。”
次仁在他背上哼了一声,不知道是疼的还是得意的。
桑落也反应过来:益西居然知道次仁和她的事情?
回到家后,益西把次仁小心放在床上:“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桑落已经去拿来药箱了:“麻烦益西阿布你一会儿按住次仁。”
在益西按照她的要求按住次仁后,桑落开始全神贯注地处理次仁的伤势。
温水清洗伤口的时候,她有一次检查了一遍次仁的伤势,确定只是骨裂后,才开始上药、包扎、固定。
益西按着次仁之馀,全程安静地看着。
包扎完毕,桑落又去熬药。帐篷里只剩下益西和次仁。
“刚才看够了没?”次仁忽然开口,声音有些闷。
益西挑眉:“什么?”
“跟我装傻?”次仁盯着他:“她是我的,你……”
益西笑了,那笑容有些玩味:“怎么,怕我抢?”
“你抢不走。”次仁语气笃定。
益西没有接话。
他站起身,走到帐篷边,掀开门帘看了看外面。
夕阳西下,草原被染成一片金黄。
“放心吧。”他背对着次仁,声音很轻:“我对自己阿布的未婚妻不感兴趣。”
第二天一早,次仁忍着胸口的疼痛,和益西一起去了村长家。
桑落本想跟去,但被次仁坚决拦下了。
“你在家好好休息,昨天忙了一整天。”次仁握住她的手:“我和益西去就行。”
桑落看着他还苍白的脸色,不放心:“可是你的伤……”
“有我在,他死不了。”益西在一旁插话。
他已经换上了一件干净的外套,头发也仔细梳过,看起来精神奕奕:“诺姆就安心在家等着,我们签完合同就回来。”
最后,桑落还是目送两人骑马离开,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村长家里,气氛比昨天比赛时还要压抑。
多吉老爷坐在主位,面前摊开一份合同。
扎西、格桑、达瓦三兄弟站在他身后,个个面色不善。
“这是承包合同。”多吉将合同推到桌子对面:“你们看看,没问题就签字按手印。”
次仁拿起合同,益西也凑过来一起看,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多吉阿叔,这价格不对吧?”次仁指着合同上的数字:“往年承包一块牧场,一年的费用是五十块。这上面写的是……三百块?”
“没错,三百块。”多吉慢条斯理地端起酥油茶喝了一口:“今年政策变了,承包费涨价。而且北边那片牧场水草丰美,值这个价。”
益西笑了,但那笑容却让人凉飕飕的。
“多吉阿叔,我虽然常年在外,但也知道草原上的规矩。承包费是村里统一定的,什么时候变成您一个人说了算?而且这价格涨了六倍,是不是太离谱了?”
扎西在一旁插嘴:“爱签不签。反正合同在这里,签不起就别承包。”
次仁的拳头握紧了,胸口的伤被牵扯到,疼得他额头冒汗。
他咬着牙问:“多吉阿叔,您这是故意为难我们?”
“话不能这么说。”多吉放下茶碗,双手交叠放在膝上:“公事公办而已,你们要是觉得贵可以不签。村里等着承包的人多的是。”
益西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多吉阿叔,昨天比赛可是说好了,我们赢了,牧场就归我们承包。您现在这样不合适吧?”
“比赛是比赛,承包价是承包价。”
多吉眼皮都不抬:“我可没答应按往年的价格承包给你们。现在就是这个价,你们愿意签牧场就是你们的。不签那就不能怪我毁约了,是你们自己承包不起。”
次仁猛地站起来,动作太大牵动了伤口,他闷哼一声,却还是死死盯着多吉:“您这是耍赖!”
“怎么说话呢?”扎西上前一步,挡在多吉面前:“白纸黑字写着的,怎么是耍赖?没钱就别逞能。”
屋子里的气氛剑拔弩张。
益西伸手按住次仁的肩膀,示意他冷静。
他自己则重新露出笑容,走到多吉面前。
“多吉阿叔,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您想要多少开个实在价。三百块,这确实太离谱了。要是传出去说您故意抬价,对您的名声也不太好,您说是吧?”
这话绵里藏针,多吉的脸色变了变。他盯着益西看了半晌,却依旧不松口。
最后多吉突然拍桌:“就三百,一分不能少!签不起就滚!”
益西的笑容彻底消失了。
他直起身,眼神冷了下来:“多吉阿叔,您这是铁了心要为难我们?”
“是又怎么样?”扎西嗤笑一声:“昨天你们让我在那么多人面前丢脸,还想顺利承包牧场?做梦!”
益西的手指微微收紧,他几乎也要控制不住动手的冲动。
就在这时,屋子的门被推开。
桑落走了进来。
她今天穿了一身素色的藏袍,头发整齐地梳在脑后,手里拿着一个小布包。
她的出现让帐篷里所有人都愣住了。
“桑落?你怎么来了?”次仁惊讶地问。
桑落对他笑了笑,然后转向多吉,礼貌地行了礼:“多吉阿叔,听说你们在谈承包合同,我过来看看。”
多吉皱起眉头:“这里没你的事,女人家别掺和。”
“承包牧场是家里的大事,我既然是这个家的一分子自然要关心。”
桑落走到桌边拿起那份合同看了看。
当她看到三百块的承包费时,眉头都没皱一下。
“价格是贵了些。”她轻声说:“不过既然是村里定的,我们遵守就是。”
她从随身的小布包里取出一个手帕包,打开后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一叠钱。
全是十元的大团结,厚厚摞成一沓。
桑落数出三十张,放在桌上:“这是三百块,您数数。”
帐篷里静得能听到针落地的声音。
多吉的眼睛瞪大了,扎西三兄弟也目定口呆。
就连次仁和益西,都震惊地看着桑落。
半晌,次仁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
“阿落……你哪来这么多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