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仁到达镇上时已经是中午。
警察局是一栋两层的小楼,门口停着几辆军绿色的吉普车。
“次仁同志,这边请。”小战士领着次仁走进一楼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除了之前那位中年警察,还有一位穿着军装的女医生。
女医生看起来二十五六岁,正低头整理着医疗箱。
听到脚步,她抬起头时眼中闪过一丝期待。
但看到次仁后,那期待立刻变成了失望。
“顿珠营长呢?”女医生站起身:“他没跟你一起回来吗?”
次仁愣了一下:“您认识我阿布?”
女医生的表情从失望转为惊讶:“你是顿珠营长的弟弟?”
“是,我叫次仁,你跟我阿布怎么认识的?”
“我是军区医院的医生张菲。去年冬天顿珠营长带队来医院体检时,我负责他的检查。”
次仁点点头表示知道了:“我们在哪儿做记录?”
“请坐,我们马上开始。”
张菲一直坐在边上旁听,在听到次仁说顿珠肩膀被狼咬伤,伤口很深,发烧了一夜的时候就坐不住了。
“那一会儿我跟你们一起回去,他的伤口需要专业处理,万一感染……”
“现在我阿布已经没事儿了,阿落已经给他处理过伤口了。”
“阿落?”
“是我的未婚妻。”
“那她不是专业的医生吧。”张菲的语气里带了些轻篾:“你不知道,不是专业的医生处理的伤口,很容易出大事儿的。”
“阿落也是有证的医生。”次仁不喜欢张菲说起桑落时,语气中的高傲。
“那她也……”
“张医生。”
张菲还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一旁的小战士小声提醒道:“顿珠营长家在藏区,他们那边的婚俗是……”
“我知道!”卓玛打断他,语气中带着不屑:“可顿珠是接受过部队新思想教育的军官,怎么可能会认同这些糟粕。再说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提这些封建残馀。”
她转向次仁语气坚定:“我一定要去。顿珠的伤不能眈误,万一破伤风或者败血症,在牧区根本处理不了。”
次仁见她坚持,也没再说什么。
当吉普车驶进牧场时,夕阳已经西斜。
金色的阳光洒在草原上,给一切都镀上了温暖的光晕。
帐篷前,桑落正站在一个矮梯上,修补着帐篷顶的一处破损。
她动作麻利,手中的针线在夕阳下闪着微光。
顿珠站在下面仰头看着她,右手下意识地抬起,随时准备接住她。
“阿落,你下来,让我来。”顿珠的声音传来,带着明显的担忧。
“马上就好了,阿布你别乱动,小心伤口又裂开。”桑落头也不回,手上的动作更快了。
“那你小心点,抓稳了。”
“知道啦。”
两人的对话自然熟稔,那种无需多言的默契在夕阳下显得格外和谐。
吉普车停下时,桑落正好缝完最后一针。
她低头看到车和来人,眼睛一亮:“次仁回来了!”
她小心地从梯子上下来,顿珠自然而然地伸手扶了她一把。
桑落站稳后,立刻看向次仁:“事情都办完了吗?警察那边怎么说?”
次仁点点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顿珠扶着桑落的那只手上。
张菲提着医疗箱落车,她的目光在桑落和顿珠之间来回扫视,最后落在桑落身上:“这位是?”
桑落这才注意到这位陌生的女军人,她礼貌地微笑:“我叫桑落,是……”
“她是我的未婚妻。”次仁为张菲介绍着。
“未婚妻?”张飞看着顿珠还扶着桑落的手,以及顿珠一刻也没从桑落身上离开的目光,声音颤斗:“所以她真的也是……”
张菲的脸色变得苍白,她后退一步,然后转头飞快地跑走了。
桑落眼中满是困惑和不解:“她这是?”
“不知道。”次仁没怎么关注张菲,反而是把桑落拉到自己面前:“你刚才怎么上毡房了?多危险啊。”
“我去补补房顶嘛,顿珠阿布受伤不方便,晚上说不定那个要下雪,万一漏雪就不好了。”
“那也该等我回来啊。”
“我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好啦,等下次的,下次一定等你回来。”
张菲靠在吉普车旁,耳边隐约听着他们的对话,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
跟来的小战士多吉站在一旁,看到张菲的眼泪手足无措起来:“张医生,你别难过,顿珠营长他……”
“我没事。”张菲擦掉眼泪,努力露出一个微笑:“我只是没想到……顿珠那样的人,居然会接受这种旧习俗。好了,我们回去吧。”
张菲走后的一周,桑落和顿珠一直在牧场养伤。
次仁留下来帮忙,但他和顿珠之间的气氛始终有些微妙。
两人都尽量避免单独相处,对话也只限于必要的事务。
桑落夹在中间,能感受到那种无形的张力,却不知如何化解。
她只能更加细心地照顾顿珠的伤口,同时努力象往常一样对待次仁。
顿珠的伤势恢复得很快,到第八天的时候已经可以自如活动了。
桑落的手臂伤口也基本愈合,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疤痕。
这期间,占堆来过两次,送来新鲜的羊肉、糌粑和拉珍做的点心。
每次来,他都能感受到三个年轻人之间不同寻常的气氛,但他什么也没问,只是叮嘱他们好好养伤,家里一切都好。
等到顿珠的绷带终于可以拆掉的那天,桑落也终于宣布可以回家了。
次仁早就收拾好了东西,闻言立刻冲出去:“我去备马。”
回家的路上,三个人骑马并排而行却一路无话。
直到看见自家毡房升起的炊烟,丹增象个小炮弹一样从里面冲出来。
“阿基!顿珠阿布!次仁阿布!”
丹增跑到他们马前,眼睛亮晶晶的。
看到他的脸色红润呼吸平稳的样子,桑落明白他的旧疾已经完全稳定了。
她下马抱住丹增:“慢点跑,小心摔着。”
“阿基,我好想你们!”丹增紧紧搂着桑落的脖子,然后又去拉顿珠和次仁的手:“阿布你们的伤好了吗?还疼不疼?”
“好了,不疼了。”顿珠摸摸他的头,眼中露出难得的温柔。
拉珍和占堆也从毡房里出来,看到三人都平安归来,这才真正松了口气。
晚上,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团圆饭。
丹增黏在桑落身边不肯离开,一会儿给她夹肉,一会儿问她路上的事。
饭后,拉珍整理着这几天硝制好的狼皮。狼皮经过处理,毛色光亮,厚实柔软。
她尤豫半晌,然后对桑落开口:“阿落,咱们把狼皮邮寄一些给阿云和你两个弟弟吧。”
桑落正在收拾碗筷的手顿了顿。
寄给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