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大的午宴之后，宾客们纷纷离开，虽然他们对福斯佛瑞尔家族的奢华招待和精彩的比赛仍恋恋不舍，但蒂耶庄园到底离帝都还是太远了些，相比让人醉生梦死的帝都，这里的吸引力终究还是差了许多。
当奥利弗伯爵送走所有客人之后，他终于有空和女儿和未来女婿坐下来好好聊一聊了。
“之前伊琳诺去找你，你们两人独处了好一会儿？”终年发福的奥利弗伯爵笑起来十分和蔼，更象是一个胖商人，缺乏伯爵的威严，“你们年轻人能够相处得好，那我就没有什么可以担忧的了。”
看着坐在一起的塞勒斯和伊琳诺，奥利弗伯爵颇感欣慰，塞勒斯既英俊，又有实力，还出身名门，唯一的缺憾就是缺少一块领地，而这一点福斯佛瑞尔家族正好可以提供，所以在奥利弗眼中，两人确实堪称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尤其看起来伊琳诺确实喜欢塞勒斯，如此一来奥利弗伯爵更没有需要担心的事情了。
塞勒斯坐得笔挺，虽然头上还包着绷带，但这一身气质就让奥利弗伯爵很是满意。
“感谢您能给我这个机会，伯爵大人。”他微微低头，向即将成为自己岳父的伯爵致意，“关于我和伊琳诺的事情，我有些话想和您当面说。”
“当然，我也正好想听听你们的想法。”奥利弗伯爵打了个手势，管家很有眼色的为主人和客人上了茶，“这是来自银月林地的‘月露喃’，在帝都一般称为‘猫头鹰茶’，你尝一尝。”
出自精灵之手的东西，不管是什么价格都格外昂贵，奥利弗伯爵再一次展现了他的财力。塞勒斯轻抿一口，起初只觉得是冰泉浸舌般的清冽，渐渐品出了蜜渍银梨的绵甜，细细品味一番，待茶水下肚，又是一番久久留香的凛冽回甘。
“真是美妙的滋味，好象品尝到了银月林地的月光一般，清冷中又有几分长留齿间的甘甜。”
“你喜欢就好。”奥利弗伯爵笑得更开心了，他看了看女儿，转头对管家问道，“珀西瓦尔呢，他怎么还没来？”
“少爷有一位重要的客人，还得再等一会儿。”
塞勒斯和伊琳诺心知肚明，珀西瓦尔这会儿多半是在见维里萨克斯，尽管不知道他们最后会谈成什么样，塞勒斯和伊琳诺都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塞勒斯爵士，我的家族如你所见，除了这对儿女之外，没有其他的年轻人了。虽然有着我的姐姐瑟勒莎夫人的庇护，但她终究不可能如精灵一般长寿，福斯佛瑞尔想要繁荣延续，少不了新鲜血液。”
和伊琳诺一样，奥利弗伯爵很想招揽塞勒斯这位杰出的年轻骑士，开出了极高的价码：“你和伊琳诺结婚之后，我会给你1万精灵亩的土地，伊琳诺在这里所拥有的一切都可以带走，她这些年得到的珠宝我估计不会少于1万金币。当然，为了我最疼爱的女儿，另外还有5000金币的嫁妆，如果你有什么不满意的，尽管可以同我讲。”
如果换个人，恐怕就被这笔天文数字砸晕了，晕头转向顾不得许多就答应了下来。但塞勒斯不是那种肤浅的人，他对利弊很是敏锐。
“伯爵大人，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奥利弗伯爵大方的挥手表态：“你尽管问吧！”
“皇后陛下是否真的已经怀上了皇嗣？”
刚才还乐呵呵的奥利弗伯爵顿时张大了嘴，目定口呆看着塞勒斯。
“你从哪里知道的……”他马上反应过来，看向自己的女儿，“你告诉他的？”
伊琳诺点点头，又摇了摇头，回答道：“维里萨克斯主教的敌意太明显，哥哥也太固执，昨天塞勒斯爵士就察觉到了不对劲，他通过自己的能力搞清楚了维里萨克斯主教背后是莫尔迪基安总主教，也猜到了这些事情和帝都的政局暗流有关，您别忘了，他是一位能分辨谎言的伊斯，这些事情迟早瞒不过他的。”
奥利弗张合著嘴巴，却好一阵说不出话来，最后只能无奈叹息。
“唉，没办法，这种事情我是真的不想掺合。塞勒斯爵士，你既然能够分辨真话与谎言，就应该看得出来，现在我说的都是实话，我真的不知道皇后陛下的事情，这不是福斯佛瑞尔这种小家族该掺合的，我希望你也不要再追问这个问题。”
“伯爵大人，我和您的想法是一样的，也无意卷入此事。”塞勒斯马上表态，现在他很需要奥利弗伯爵的支持与配合，“但是我们已经卷入其中，您熟悉维里萨克斯主教吗？”
“昨天是我第一次见他，后来倒是打听了些，据说这是位……性格严苛，又有仇必报的人。”就算是迟钝如奥利弗伯爵，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你是担心维里萨克斯主教会报复我们？”
塞勒斯认真点头，奥利弗伯爵脸上的表情纠结又尤豫，富态的赘肉都纠缠在一起，为难得发红。
“我觉得不会吧？哪怕看在我姐姐瑟勒莎夫人面子上，他们应该不会做什么的，更何况还有伊斯家族，他们怎么敢做什么呢？”
伊琳诺无奈叹息，自己的父亲在政治上实在太愚钝了。“父亲，你知道皇后陛下如果真的怀孕意味着什么吗？”
奥利弗愣愣的看着伊琳诺即使是对政治很迟钝的奥利弗伯爵，也能想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一场战争。”
“我们已经在战场上了。塞勒斯击败了巴托洛梅奥，那意味着和莫尔迪基安总主教为敌，而我嫁给塞勒斯，福斯佛瑞尔和伊斯家族成为姻亲，您觉得莫尔迪基安总主教还会在乎姑姑的那点面子吗？”
“那那那……那能不能……”奥利弗伯爵目光瞥向塞勒斯，却又不好意思把话说下去，但他想说什么塞勒斯和伊琳诺心知肚明，无非是伊琳诺不嫁给塞勒斯是不是就可以置身事外。
伊琳诺正色道：“您昨天已经当众做出承诺，难道在得罪莫尔迪基安总主教之后，您还要得罪伊斯家族吗？”
奥利弗伯爵彻底愣住了，在女婿和女儿的联手夹击下，他彻底被说懵了。本来奥利弗伯爵就不擅长思考这些问题，现在只觉得脑袋好痒，仿佛要长出点什么来了。
“……那我们到底该怎么办？”
塞勒斯趁机提出了自己早有准备好的腹案：“我和伊琳诺准备暂且离开王领，去东方避避风头。留在这里，很可能会遭到维里萨克斯的报复，而自我流放式的远离，那多少也可以让莫尔迪基安总主教面子上过得去一些，况且六神教会在东部的势力不强，在那里莫尔迪基安总主教也没法拿我们怎么样。”
听说要让疼爱的女儿离开自己，奥利弗伯爵心里一万个不愿意。但他又不得不承认，塞勒斯说的确实很有道理，至少他一时半会儿想不到该如何反驳。
“你们打算去哪儿？多久能回来？”
“我们打算去白漫港……”
塞勒斯还没说完，奥利弗伯爵就跳了起来。
“白漫港！不行，绝对不行，那里太远了，离帝都至少有三千多公里的路呢！”
“实际上，只有两千多公里而已，虽然看起来路途遥远，但一路上都是坦途，中间还有青城、维瑟兰登和白漫港这些大城市，就当作是一次新婚旅行。”
伊琳诺安慰着父亲，但这一回奥利弗伯爵却忽然很有主见了。
“不，我不同意！”
“我说去白漫港，并非是无的放矢。”塞勒斯把刚才被打断的话继续说下去，“休伯特侯爵的女儿芬恩薇夫人嫁给了海岸守护、白漫公爵埃尔瓦登·泰姆士卡大人，我的计划便是去投靠她。您或许知道，白漫港是帝国东部最繁华的城市，哪怕与帝都相比也相差不远。在白漫港居住，我肯定不会让伊琳诺受委屈的。”
听了这番解释，奥利弗伯爵表情尤豫起来，看来是被塞勒斯说动了几分。
“可是，那里还是太远了……”
“坐船的话，也就一个多月的路程而已。”伊琳诺扶着父亲坐下来，还亲手递上了茶杯，“而且到了白漫港之后，或许就能把家族的生意拓展到海岸省，甚至是古安都恩。我一直听说，埃尔瓦登公爵非常喜欢杜伦德尔和精灵的文化，凭着芬恩薇夫人的关系，这应该不算什么难事。”
提到生意，奥利弗伯爵的眼光顿时精明起来，脑子也变得灵光了很多。
“毕竟泰姆士卡家族是皇室分出去的支脉嘛，尽管已经没有了皇位继承权，但对杜伦德尔和精灵文化的仰慕是不会轻易变的。嗯，如果真的能打通和白漫港的贸易路线……”
见奥利弗伯爵态度松动，伊琳诺马上问道：“那么您同意了吗？”
“这个……”奥利弗伯爵话语一噎，虽然能拓展生意是很好，但要让心爱的女儿离开自己，去那么遥远的地方，他终究还是舍不得。
焦躁烦闷之下，奥利弗伯爵拿起茶杯，似乎是想用清冽的茶水浇一浇心中的烦恼，把猫头鹰茶牛饮了大半杯，一点也没心思好好品尝这金贵的茶叶。
“珀西瓦尔呢？他怎么还没过来！”
拿不定主意的奥利弗伯爵首先想到的就是儿子珀西瓦尔，眼见儿子久久不至，不由着急上火的催问起了管家。管家满头是汗，赶紧去寻人。
这么一会儿，塞勒斯也看出来了，奥利弗伯爵是个相当没主见的人，于是趁热打铁继续劝说：“伯爵大人，我明白您舍不得伊琳诺，但我向您保证，我绝对会照顾好她。我这么讲，不是一时冲动而许下的不负责任的诺言，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结果。不论是伊斯家族，还是福斯佛瑞尔家族，眼下都不适合卷入精灵党和总主教的冲突中，我们于其中没有利益可言，最重要的是保全自身，您应该也是这样想的吧？”
“这个，呃……嗯，确实。”奥利弗脑袋转了好几圈，姑且算是明白过来，点了点头。
“所以，我们不应该支持莫尔迪基安总主教，但最好也不要与他正面冲突。既然如此，不答应他的要求，然后再远离帝都的政局，这是最正确的做法。”
“恩，嗯嗯……你继续说，我在听。”
“然而，休伯特侯爵和您是轻易离开不了帝都的，那么作为当事人的我们离开才是最合适的处置方式。我很理解您对伊琳诺的疼爱，但相比家族的前途，请您暂时忍耐，请您相信，伊斯家族绝对不会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塞勒斯目光炯炯的看着奥利弗伯爵的眼睛。
“这是一个伊斯的承诺。”
说到这里，奥利弗伯爵基本已经被塞勒斯说动，打算答应下来。但就在这个时候，会客厅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珀西瓦尔快步赶来，而管家气喘吁吁，都跟不上他的步伐。
一见塞勒斯，珀西瓦尔的脸色相当难看。
“塞勒斯爵士，明明我昨天已经那样劝告你了，为什么还要为福斯佛瑞尔，为你自己招惹麻烦？”
面对珀西瓦尔，塞勒斯和伊琳诺都很平静坦然。
“珀西瓦尔爵士，我昨天没有答应您任何事情。”塞勒斯站起身，保持了礼貌，“当然，我能理解你的不悦，但请您暂且先冷静一下，听听我的说法如何？”
珀西瓦尔看了眼父亲和妹妹，尤其在看到伊琳诺时，他也明白，妹妹肯定不站在自己这边，为了避免家人反目弄得太过难看，还是按捺下脾气，姑且找了张离塞勒斯最远的椅子坐了下来。
“你说吧，但我得警告你，维里萨克斯主教很生气，你这回真的惹了大麻烦。”
塞勒斯不以为意的笑笑，奥利弗伯爵看看儿子，再看看女儿和准女婿，又不知道该站哪边了。
“我懂您的想法，莫尔迪基安总主教根基深厚，支持者众多，太多人都认为储君之位必然会是他的，哪怕是皇帝陛下的亲生嗣子恐怕也阻挡不了汹汹群意。但皇后陛下那边也有精灵党作为依靠，更何况皇帝陛下的立场天然会支持自己的亲生儿子，这场较量，莫尔迪基安总主教看似优势很大，实则前途难料。”
珀西瓦尔撇了撇嘴，不服地反驳道：“你凭什么认为精灵党能和莫尔迪基安总主教势均力敌？精灵党如今在杜伦德尔就如同过街老鼠，极不受欢迎，况且皇帝陛下最宠爱的是瑟勒莎夫人，可不是皇后！”
“看起来是这样。”塞勒斯抿了口茶水，语调依然不疾不徐，“银叶省的大贵族们因为精灵党的活跃，担心权力被分走，所以极力抵制。但是莫尔迪基安总主教呢？”
珀西瓦尔愣了下，一时没反应过来塞勒斯的意思。
“总主教大人又如何？他是皇弟，不是精灵，各位公爵对他鼎力支持！”
“呵呵。”塞勒斯笑了笑，放下了茶杯，“他确实是皇弟，但同时也是总主教，而且是当了很多年的总主教，他的心腹，如维里萨克斯等人都是教会的人，当莫尔迪基安总主教入主杜伦德尔，这些人自然也会得到重用，您觉得公爵们届时又会如何作想？”
珀西瓦尔张了张嘴，这下他反应过来了，教会和公爵们因为精灵党这个共同敌人而联手，可内部并不团结，一旦教会开始威胁到他们的权力，那说不定这些人又会将矛头对准莫尔迪基安总主教。
“这……”
“所以我说双方是势均力敌，有根本冲突的双方是精灵党和教会，而公爵们是摇摆人。这场争端不可避免，战争的阴云随时会笼罩杜伦德尔。最关键的是，我完全可以预料到，最后的胜者必然是公爵们，皇位继承争端向来如此，继承人们需要公爵们的支持，为此必然要让渡利益，皇权会虚弱，但公爵们却能大快朵颐。他们餐桌上的肥肉会来自于谁呢？”
塞勒斯伸出一根手指，指向珀西瓦尔。
“要是真的让莫尔迪基安总主教登上皇座，瑟勒莎夫人失势，福斯佛瑞尔家族对他还有什么价值？或许，这座蒂耶庄园和10万精灵亩的封地，能够换取某一位公爵对莫尔迪基安大人的鼎力支持，他何乐而不为呢？”
奥利弗伯爵和珀西瓦尔咽了咽口水，仿佛已经看到那张摆满珍馐的餐桌，而不幸的是，他们面对的不是餐桌旁的席位，而是一把把锃光瓦亮的餐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