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外间潮水一般的欢呼声，维里萨克斯气得脸都发青。
“该死的伊斯家的小崽子！”
主教的愤怒让正为巴托洛梅奥疗伤的桑勒克斯打了个寒颤，维里萨克斯本就以待人严苛而着称，自己虽然是白神教会的治疔师，可要在对方面前触了霉头，那铁定也没有好果子吃。
巴托洛梅奥无奈叹了口气，他看出了桑勒克斯的战战惶惶，于是主动开口为对方解围：“谢谢您的治疔，桑勒克斯执事，我已经觉得好多了。”
桑勒克斯如蒙大赦，马上起身告辞：“那我就不打扰了……”
维里萨克斯冷眼看着桑勒克斯离开，最后还是没有说什么，毕竟是巴托洛梅奥开的口，他不想拂了巴托洛梅奥的面子。
“让我看看，伤势真的不要紧了吗？要是那个治疔师没有尽责，我一定……”
“主教大人，我真的没事。”巴托洛梅奥无奈打断了维里萨克斯，“您看，我身上没有任何伤口。”
“但伊斯家的小子可是对着你的头砸啊！”
“这是一场公平公正的比赛，他没有做错任何事情。”
巴托洛梅奥反复替塞勒斯解释，可维里萨克斯就是咽不下这口气，脸色依旧难堪。
“这冠军本来就该是你的，我等会儿就去找珀西瓦尔，这比赛不能算数！”
“主教大人，算我求你了，别这样好吗！”巴托洛梅奥无奈抓住维里萨克斯的衣袍，苦苦哀求着，“我懂得您的好意，但我输给塞勒斯爵士就是技不如人，您这样做，我不是连最后的荣誉都留保住了吗？”
维里萨克斯看着巴托洛梅奥如此恳求，到底还是心软了。
“唉……但那也不能让那小子就这样得意！”
“求您了，就这样吧，承认失败也没什么不好。我会和总主教说的，失败都是因为我的原因，不会让您为难……”
“我可不是因为总主教的命令才陪你来这儿的！巴托利诺，自从总主教把你交给我之后，我一直都是把你当作自己的孩子看待的！”维里萨克斯唤着巴托洛梅奥的昵称，神情格外认真严肃，“你一直都是教会中最优秀的那一个，我不想看到你受任何委屈，那比我自己的失败更叫我难受！”
“可是主教大人，失败了就是失败了，要坦然面对失败，面对死亡，这不是神对我们的教悔吗？”巴托洛梅奥一句话驳倒了不善辩经的维里萨克斯，让对方没话可说，“昨天我遇到的那些对手明显实力都很普通，相比塞勒斯爵士，我似乎太过幸运了一些，这样真的好吗？”
面对巴托洛梅奥的质问，维里萨克斯默然无语，他不想对这孩子撒谎，只能低着头避而不答。
“这件事情就这样吧，答应我，好吗？”
维里萨克斯默不作声，过了好久，才终于点了下头。
伴随着败者的落寞和不甘，是胜者的春风得意。福斯佛瑞尔家族为塞勒斯举办了盛大的庆祝宴会，排场规模更胜昨日，但塞勒斯却以疗伤为由，躲起来了一阵，作为哥哥的泽菲尔就当仁不让，负责应酬众多热情的宾客，那兴高采烈的模样，比他自己得了冠军还要兴奋，就连主人家奥利弗伯爵的风头都让他抢了不少。
“听起来很热闹呢。”
正接受治疔的塞勒斯睁开右眼，看向忽然到来的伊琳诺，对方今天换了一条玫瑰红的裙装，相比昨日那件月白色礼裙的轻灵出尘，今日的伊琳诺仿佛是要为塞勒斯庆祝胜利一般的热烈。
“能让我来吗？”
治疔师很有眼色的把手中绷带交给伊琳诺，微笑着退出房间，还贴心的把门带上，给两人留足独处的空间。
“您的伤势应该不严重吧？”
伊琳诺轻柔的为塞勒斯包扎伤口，因为巴托洛梅奥那一招【暮光审判】斩到了塞勒斯的左侧眉骨，这会儿塞勒斯的左眼都给包了起来，只能睁着一只右眼看人。
“治疔师的治疔让我以为自己的眼睛都要不保了。”塞勒斯开着玩笑，大概是赢得了冠军，这会儿心情颇为轻松，“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以前学剑的时候受过更重的伤。”
“想必您也是经历了许多辛苦，才有如今这一身的本事吧。”伊琳诺瞥见塞勒斯佩剑上的剑穗，转而又问道，“您今天真的带上这东西呢。”
“既然要为您夺取胜利，那么这件祝福之物又怎能不带上呢？”塞勒斯摩挲着金色剑穗，这是昨晚伊琳诺让女仆阿依莎带给自己的礼物。既然决定帮助伊琳诺夺下冠军，阻断莫尔迪基安总主教的谋划，他便把这东西系在了自己的剑柄上。
“如果这件小东西有庇护到您就好了。”伊琳诺嘴角弯起弧度，弯下腰，在塞勒斯的耳边低声道，“其中一缕，是我用自己的头发编的哦！”
塞勒斯一怔，微微侧目，如果只听这些话，他大概会觉得伊琳诺是一个纯真无邪的、对爱情充满美好憧憬的少女。然而经过昨晚那番对话，他深知这女孩不能小觑。
“我们还是说正事吧，现在我打败巴托洛梅奥了，接下来您打算怎么做，真的嫁给我？”
“您嫌弃我吗？”
开始谈论正事，伊琳诺不再靠在塞勒斯身边，来到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我会劝说父亲履行承诺，一万精灵亩的土地，至少五千金币的嫁妆，还有我，这些难道不足够奖励您的英勇奋战吗？”
塞勒斯听出来了，伊琳诺是想为福斯佛瑞尔家族拉拢他，或者说拉拢伊斯家族。在已经得罪莫尔迪基安总主教的情况下，虽然瑟勒莎夫人足以庇护他们，但最好还是能在外朝得到一位强援，而伊斯家族再合适不过，反正塞勒斯也已经趟了这趟浑水，招致了维里萨克斯主教的怨恨，何不将计就计，两家真的联合起来呢？外朝重臣与宫内宠妃联手，哪怕是莫尔迪基安总主教也不敢拿两家如何。
这个提议让塞勒斯相当动心，一万精灵亩的土地，至少五千金币的嫁妆，以及一位美丽又能干的妻子，对他这样身份的次子来说没有更好的条件了。但唯一的问题在于，维里萨克斯那句威胁可不是空口白话。
“老实说，哪怕没有土地和金钱，有您这样的妻子，我一切的努力都算值得了。”已经站到了同一立场，塞勒斯也不再那么不解风情，变得很会说话，“不过，现在的情况恐怕没法谱写一段美好的爱情故事。不论是我从别人那里听到的，还是我自己亲眼所见的，维里萨克斯都是个眦睚必报的人，他恐怕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您说的有道理，这也正是我所担忧的。”伊琳诺正色点头，从维里萨克斯不惜作弊也要为巴托洛梅奥拿下胜利的行为来看，多少也可以看出其为人，这是个不择手段的家伙。同时她也感到安心，塞勒斯没有因为胜利和唾手可得的财富而被冲昏了头脑，依旧保持着警醒。
塞勒斯问道：“您有什么建议？”
“首先必须保持低调，不能大张旗鼓的宣扬此事，那就等于是在打莫尔迪基安总主教的脸面。哪怕总主教本人注意不到这样的小事，但以他的地位也有的是人想为他分忧，尤其是在眼下这种局面。”
伊琳诺无奈叹气，虽然不清楚有多少人知道了皇后怀孕的事情，但精灵党和教会及公爵们之间越发紧张的氛围却是有目共睹的，在这种情况下，任何一件小事都有可能成为引爆火药桶的导火索。
“但这恐怕不是我所能控制的。”塞勒斯苦笑一声，摩挲起了剑穗，“那些观众们肯定会去大肆宣扬，我们可管不了他们的嘴。”
伊琳诺抿了抿嘴，这确实是她之前没有预料到的问题。
“那或许我们应该向休伯特侯爵寻求庇护，请他帮忙，找一位资历威望都足够的贵族作为中间人，调停此事。”
她凝眉敛神，静静细思，虽然伊琳诺确实很聪慧，但某些事情上她还是不免有些缺乏经验。
“这恐怕很难，如果维里萨克斯代表的是黑神教会，作为黑神信徒，伊斯家族不难在教会中找到这样一位人物帮忙。但站在维里萨克斯背后的却是莫尔迪基安总主教，这就十分难办了。”塞勒斯叹着气，站起身来，走到窗口望着外面丰美的花园，“更何况这还牵扯到总主教的私生子，他多半是不愿意节外生枝，再让第三方参与到此事中的。”
“那您的意思呢？”
“先避一避风头。”塞勒斯转身，说出了早就考虑好的计划，“离开王领，去其他地方，眼下帝都的局势本就一触即发，如果皇后陛下真的生下皇子，我估计精灵党和总主教一方早晚得开战，到时杜伦德尔可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我们离开王领，既可以避开维里萨克斯的报复，也能躲一躲这场必将到来的战争。”
伊琳诺并不怀疑塞勒斯对战争的担忧，但凡有些头脑的人，在知道了皇后怀孕的信息后都不难得出这个结论。即便莫尔迪基安本人不想这么做，早已将自家利益绑在他这条船上的那些人也势必要推动此事。伊琳诺唯一担忧的是，他们能去哪里。
“福斯佛瑞尔家族在星潮郡、古树郡和雪绒郡等地确实有不少生意，不过这些地方都在王领周围，是维里萨克斯能够得着的地方，一旦真的爆发战争，恐怕也无可避免的会被波及。要是去外省，福斯佛瑞尔鞭长莫及，只能请求休伯特侯爵的援手了。”
“实际上，确实有这样一个地方。休伯特侯爵的女儿芬恩薇夫人嫁给了海岸守护、白漫公爵埃尔瓦登·泰姆士卡大人，我们可以去泰姆士卡家族的白漫港，托庇于芬恩薇夫人。”
“白漫港？”
伊琳诺愣了下，虽然是位很少有机会出远门的贵族少女，但她对于帝国疆域并不陌生，马上就想起了白漫港的位置。
“那地方可是在征服者海岸的最东端，都和古安都恩接壤了，去那里至少得1000多公里吧？”
“实际上，是2000多公里。”塞勒斯耸了耸肩，纠正了伊琳诺，“顺风的话，从琥珀港走海路大概一个多月能到海岸省的白漫港，如果走陆路，那至少得三个月。”
这么远的距离，伊琳诺和塞勒斯一样，都有些抗拒。去白漫港不仅路途遥远，而且那是福斯佛瑞尔家族从未踏足过的领地，去了那里，她身边将没有任何熟悉的人可以提供倚靠。
但她没有马上回绝，而是仔细思考了一阵后，提出了心底的疑问：“我不明白，您的剑术和头脑都如此优秀，哪怕是旁支，休伯特侯爵也没理由不重用。伊斯家族可是拥有69万4千精灵亩的大贵族啊，他为何不能给您提供一块银叶省的领地，您非得去那么遥远的地方托庇于芬恩薇夫人？”
“说是69万4千精灵亩的大贵族，但要是真的每个伊斯都分上几亩地，一千年下来也早就分完了。”塞勒斯苦笑一声，如今双方在同一立场，他也没什么好隐瞒伊琳诺的，“芬恩薇在前几年为埃尔瓦登公爵生下了继承人，夫妻俩的感情据说很好。泰姆士卡家族虽然远离帝都，但却统治整个海岸省，是伊斯家族极为重要的盟友。去那里，在远嫁他乡的芬恩薇夫人身边我有更多的施展空间，另外也不会被家族中的其他人嫉妒。”
说到这里，塞勒斯顿了顿，看了眼伊琳诺好奇的蓝眼睛，才继续说道：“毕竟，埃尔瓦登公爵不止一个儿子，芬恩薇夫人肯定有很多地方用得着我。”
伊琳诺马上明白了塞勒斯的意思，显然，继承人争端不止皇室独有，泰姆士卡家族也有类似问题。作为婚姻同盟，伊斯家族当然希望下一代海岸守护、白漫公爵身上有着一半的伊斯血统，所以休伯特侯爵肯定乐见最优秀的年轻人到女儿身边去提供助力。
这确实是一份不错差事，芬恩薇夫人地位稳固，难度不会太大，而且一旦成功就能为伊斯和泰姆士卡两个顶级大贵族都立下汗马功劳，将来的前途自然也差不了。
思考了一会儿之后，伊琳诺露出了璨烂的笑容。
“作为新婚旅行，我觉得去白漫港也挺不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