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塞勒斯陷入沉思，卢伊林也没有急着开口，或许塞勒斯确实需要一点时间消化这些消息。
过了一会儿，塞勒斯重新抬起目光，此时他的眼里已经没有迷茫，看来已经将这些事情想清楚了。
“那么，卢伊林爵士，您和我说这些又是为了什么呢？”
卢伊林耸了耸肩，神态很是坦然。
“老实说，既然已经输给你，这场比武大会我自然是没戏了。作为一个没有继承到土地的家族旁支，不想失去贵族身份，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一位领主效忠。”
塞勒斯不由笑了起来，他的眼睛告诉自己卢伊林没有撒谎，确实是他的真心话语。
“所以，您想指望我？”
塞勒斯觉得有些好笑的指了指自己，他也是个不知道前路在哪里的家中次子，卢伊林的眼光未免太长远了一些吧？
“至少你是个伊斯。”卢伊林摊了摊手，态度相当的坦然，“而且你战胜了我，除了你，我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
“我现在给不了你任何承诺。”看卢伊林似乎是认真的，塞勒斯也考虑了下这个问题，“不过，我会记得您这位朋友的。”
听到这句话，卢伊林露出了开心的笑容，他主动来和塞勒斯攀谈，说了那么多的话，他确实带有利欲目的，但一个伊斯的友谊，这已经达到了他的预期。
“很高兴听到这句话，我想今晚没有什么可以值得遗撼的了。”卢伊林举杯致意，然后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好了，我不打扰你了，相信今晚你会很忙。”
卢伊林走开，塞勒斯馀光瞟了眼那些蠢蠢欲动的女士，他倒更情愿继续和卢伊林聊一会儿。
为了避免麻烦，他快步走向下一个人去搭话。
“索科尔，你看到我哥哥了吗？”
正叼着一只霜糖雏禽的索科尔回过头，看到塞勒斯这身打扮时，不由得张大了嘴，口中的雏禽顿时掉在了地毯上，蜂蜜和糖浆给昂贵的地毯留下了非常显眼的印记。
“塞勒斯，你知道这样打扮会被今晚所有男人嫉妒吗？”
塞勒斯有些无奈，只能摊摊手，不想和索科尔过多解释，只是追问泽菲尔去了哪里。
“我也没见到他，他没和你一会儿来吗？”
“他先出发了，我还以为是和你有什么约定呢。”
塞勒斯环顾四周，到处没看到泽菲尔的身影。
就在这时，宴会厅内雪花石膏阶梯上载来声响，众人循声望去，福斯佛瑞尔一家出现在二楼，踏着材质脆弱必须定期涂蜂蜡养护的昂贵石膏阶梯，缓缓走了下去。
全场乐声骤停，原本喧闹的宴会厅很快安静了下来，虽然在场的人或多或少都在背后讽刺过这个家族是萤火虫伯爵，但既然会来参加这场晚宴，说明这些贵族的权势都还无法忽视福斯佛瑞尔家族如今的实力。
“蒙青神的宠爱，今夜能与各位欢聚一堂，金杯满溢，非因葡萄之血，而因各位的友谊之光照彻我厅堂。承蒙维里萨克斯主教祝福，此酒已涤净此间尘埃！”
奥利弗伯爵举起金杯，对着宴会厅中一个方向点头致意，众人下意识跟着转头望去，一身黑衣的维里萨克斯主教不知何时已出现在那里，静悄悄的如同影子一般，直到奥利弗伯爵举杯，他才同举金杯以为回应。
“饮下此杯——祝帝国剑锋永护你我安宁，愿皇帝陛下永享万世荣光！”
宴会厅内的宾客们高举酒杯，齐声应和：“为皇帝陛下，为六色诸神，为帝国永世荣光！”
福斯佛瑞尔家族的这番亮相毫无可挑剔之处，礼节周到，又借用了教会和皇帝陛下的名头，让所有人都挑不出刺来。这场宴会之后，借助这些参与者的口舌，相信福斯佛瑞尔家族的名声能上一个台阶。
塞勒斯饮下葡萄酒后，目光下意识地望向那位维里萨克斯主教。在六神教会中，最高教职便是六神总主教，其次是各教会的大主教，然后是诺瓦圣城和各教会总部的枢机主教，接下来便是维里萨克斯这一级的地区主教了。论权力，地区主教一般可以执掌一郡的宗教事务，但桑勒克斯提到过，这位维里萨克斯主教来自诺瓦圣城，这意味着对方很有可能是枢机主教的候补人选。
这样的地位，完全足以比拟一郡的诸候！诺瑟姆出身的雾谷郡为例，这一郡虽然面积不算很大，但却开垦了260万精灵亩的田地，并且由于毗邻摇蓝湖，郡北地带水草丰美、土地肥沃，产出可不低。而统治雾谷郡的德拉戈米尔家族直辖领地120万精灵亩，接近伊斯家族的两倍！可想而知，一郡主教拥有何等的影响力。
相较之下，福斯佛瑞尔家族的10万精灵亩封地，似乎根本不值得维里萨克斯主教亲自前来。
正当塞勒斯盯着维里萨克斯的时候，这位主教或许是感受到了塞勒斯的视线，转过头来，恰好与塞勒斯对视上。
目光对上的一刹那，塞勒斯感到了一股非常强烈的恶意，仿佛恶灵的手掌已经攥住了他的脖颈，随时要掐断他的脖子，塞勒斯不由脊背发凉，后颈冒出了冷汗。不过，即便感受到了维里萨克斯主教的敌意，塞勒斯脸上的表情依旧未变，微笑举着酒杯向主教微微致意，然后才收回目光。
维里萨克斯对我有敌意，果然，对教会来说我是个搅局的人吗？
索科尔感觉到塞勒斯状况不对，关心地问了一句：“你怎么了，没事吧？”
“没事。”
塞勒斯微微摇头，他不想在这样的场合与索科尔说太多。遭到维里萨克斯的恶意警告后，他小心的收敛目光，不再胡乱瞅向维里萨克斯所在的方向，将目光瞥向宴会厅正中央的奥利弗伯爵。
这位略上了些年纪的伯爵大人身体略有些发福，大概是精灵血脉比较稀薄，衰老得有些明显，头发显然不太支撑得住他的风度了。不过这并不能否认福斯佛瑞尔家族拥有美貌的血统，奥利弗伯爵的亲姐姐瑟勒莎夫人能够让皇帝倾心，成为皇妃，容貌想必十分过人。而瑟勒莎夫人的亲侄女，伊琳诺小姐多半也继承了姑姑的美貌，挽着父亲出场之后，瞬间成为了晚宴上的明星。
她仿佛是被诸神祝福过的瓷胚，苍白中透出蔷薇色的光泽，睫毛如垂落的鸦羽，在眼下投出颤动的阴影。鼻梁是工匠精心雕琢的弧度，唇色却似被晨露浸润的野浆果，不染胭脂而自有娇艳。
丝绸长裙前短后长，随步伐泛起银浪，相对保守的软质胸衣还是露出了精致的锁骨，既似清纯的天使，可一身姿颜却又让人难以守护那份清纯。曳地后裾在雪花石膏上如月光一般流淌，当她转身时，发间珍珠与颈间宝石相互辉映，却不及她眼波流转的万分之一——那是一种介于鹿的懵懂与猫的慵懒之间的凝视，让人们不由想起圣象画里永远温柔的青神爱丽薇儿。
这是塞勒斯第一次看见伊琳诺的容貌，一时间不由为之惊艳。虽然化着淡妆，眉目略显成熟，但塞勒斯还是可以看出，对方年纪应该和自己差不多，说不定还要小一些。
索科尔趁机在塞勒斯耳边揶揄道：“怎么样，有没有心动？”
塞勒斯赶紧咳嗽两声，收回目光。
“我听说她还有个哥哥？”
塞勒斯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似乎想到了什么。
“这样的场合，他为什么不在？”
“是啊，这可有些奇怪。”
索克斯环望了一圈，居然都没发现珀西瓦尔的身影。大概是伊琳诺的美丽吸引了太多目光，竟没有多少人意识到这个问题。
一位男仆来到两人身边，他手中端着托盘，托盘上稳稳摆着一只装有鲜红酒液的金杯，目标很明确的走向塞勒斯。
“塞勒斯爵士，这杯‘血冕’是珀西瓦尔大人特地吩咐给您的。”
塞勒斯眼中银光流转，确认男仆没有撒谎，这才接过了酒杯。而接过酒杯时，他马上察觉到杯底藏了一张纸条。
“感谢珀西瓦尔爵士的好意。”
“希望今晚您能尽兴。”
男仆礼貌离开，塞勒斯把那张纸条藏在手心，神态自若地对索科尔道：“宴会厅里太闷了，我出去透透气。”
这地方挺凉快的呀？
索科尔怔了怔，旋即反应过来，笑着点头送别塞勒斯：“你去吧，要是看到了泽菲尔我会让他去找你的。”
塞勒斯快步离开宴会厅，虽然他的步伐很轻巧，在人群中穿梭甚至不会让旁边正在交谈的人察觉到有人经过。可是，他的身影在这场宴会上还是过于让人瞩目，不少各怀心思的目光一直盯着他。
在宴会厅中心的伊琳诺小姐就留意到了这道身影的离去，投去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目光，旋即又笑意盎然的与身边的人交谈起来。
塞勒斯不知道伊琳诺小姐在看自己，离开宴会厅后，外间的花园人也不少，但总算清静一些。借着花园内魔法灯的光线，他打开纸条，迅速浏览起来。
很抱歉用这种方式联系您，但我不希望被太多人注意到。我有要紧事情希望能和你商量，如果您愿意，请来庄园钟塔后的池塘，我会开出一个您无法拒绝的条件。”
没有署名，但塞勒斯大抵能猜到是谁，纸条是蒂耶庄园的男仆送来的，庄园内除了福斯佛瑞尔一家，还有谁能指派他们递送纸条的同时又确保不泄露秘密呢？而奥利弗伯爵和伊琳诺小姐都在宴会厅中，那基本可以肯定，约见自己的多半是那位珀西瓦尔·福斯佛瑞尔爵士了。
此时还不到九时，对一场晚宴来说时间尚早，塞勒斯决定去见见那位珀西瓦尔爵士。虽然他的剑不在身边，但也没有什么好怕的，蒂耶庄园离帝都杜伦德尔不算太远，要是一个伊斯在这里出了事情，哪怕是那位瑟勒莎夫人也承受不了伊斯家族的怒火。
恰好，夜晚九点的钟声响起，塞勒斯循声望见了那座钟楼，很快寻见了那座池塘，也看到了池塘边的身影。
立在池塘边的珀西瓦尔转过身来，举了举酒杯，礼貌地致意：“晚上好，塞勒斯爵士，我是珀西瓦尔，您应该知道我是谁。”
塞勒斯点了点头，没有走得太近。虽然珀西瓦尔没有佩剑，但池塘边这种见面地点，让法官世家的塞勒斯总觉得有点不舒服。
“这是个很美的夜晚，珀西瓦尔爵士，但再美的月色也比不过福斯佛瑞尔家族精心装点的宴会。您是此地的主人，应该在宴会厅内接受众人的致敬，为何要找我到这地方来见面？”
“这个嘛，说来话长，我们坐下慢慢讲吧。”
珀西瓦尔指了指旁边的藤椅，如果不是庄园内汹涌的暗流，凉爽夏夜在池塘边品尝美酒、欣赏月色、静听蛙鸣，确实算的上一件趣事。只可惜，刚才维里萨克斯主教那浓厚的恶意，已经让塞勒斯对这今晚全然不再抱有任何幻想了。
坐下之后，塞勒斯开门见山问道：“我猜，您要说的事情和明天的决赛有关吧？”
珀西瓦尔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反而问起了塞勒斯：“说起来，塞勒斯爵士您这样出身名门的贵族，为什么会来参加这场比武大会呢？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单纯的好奇。”
谎言。
塞勒斯灰眸中的银光流转，珀西瓦尔说“只是单纯的好奇”，他的【真言之视】马上产生了反应，对方没有说实话。
但塞勒斯没有拆穿的意思，而是顺着珀西瓦尔的问题答道：“实不相瞒，我是家中的次子，而我父亲只有800精灵亩的封地。虽然我们一家人的感情很好，但却不得不面对一个残酷的现实，我无法获得骑士头衔所需要的土地，很可能在成年后失去贵族身份。”
“我能够理解您的处境，真的。您应该知道，我们福斯佛瑞尔家族曾经也面临过困境。”
这句倒是真话，珀西瓦尔发自肺腑，塞勒斯没看出任何的虚谎。
但紧接着，珀西瓦尔话锋一转：“可是，您来这里也达成不了您的愿望。我不知道您是不是也听信了那些谣言，说这场比武大会的冠军能成为我妹妹的丈夫，并得到一万精灵亩的土地什么的，这纯粹是子虚乌有的事情！我怎么如此草率嫁出我的妹妹呢？”
从这句话里，塞勒斯没有看到多少虚假的部分，尤其最后一句话，珀西瓦尔确实是真心实意，看来他很珍视妹妹伊琳诺。
塞勒斯不动声色，继续顺着珀西瓦尔的话题道：“那可真是遗撼，既然如此，冠军的奖赏又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