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bj的第一时间,我赶到了潘家园老眼镜城,承业和来春看见了我,尤其是承业,一路小跑窜过来,喜道:“哥,你回来了!”
承业的打扮很有个性,上半身是一件宽鬆的中山装,下半身是一条牛仔裤,头髮还有点乱,他爱看一本黑道小说,他喜欢扮演主角。
在成熟的人眼里,这很幼稚,但在那个特定年纪里,这很热血,每个中二青年终究有一天会沉稳,但这就像平原上的麦浪,必须是由青色变为金色,这需要一个无法跳过的过程。
“不热吗?”我一脸复杂的看著承业,承业笑嘻嘻的从我手中接过尿素袋,“不热啊,哥,咱去上网吧!”
来春朝著那些用尿素袋子装著的衣服扬了一下头,然后问我:“咋回事啊兄弟。”
“春哥,衣服先放你那吧,我一会先去补个电话卡。”
来春说:“承业有钥匙,你俩过去吧。”
回来春出租屋的时候,承业兴奋的问东问西,但见我兴致一直不高,有一搭没一搭的回著,等到他不说话的时候,我说:“你身上还有多少钱?”
“两千多块。”
“一会给我拿一千。”
“中!”
在我的记忆里,承业在我面前没有说过不中,我说什么他就听什么,不过他还是问道:“哥,你还去不去了?”
这会儿,我的脾气已经上头了,但是我没对承业发,我只是忍著怒火,咬著牙说:“不去了。”
“那个老师傅,啥都不教,我天天跟著他就是打杂,往死里使唤我,就是不教真东西,没意思,不在他那干了。”
承业立马义愤填膺道:“靠他姨,这都是啥东西,咱还不干了呢!”
“哥,那你打算干啥?”
我想了想问道:“腾飞哩?”
“飞哥回老家了,还没来呢。”
正说著话,承业盯著我左胳膊上一排八个烟疤,“我靠,哥,你这是烟疤?真兴(厉害)啊!”
“兴个蛋!”我侧头瞪向承业,“这有啥兴的,你告诉我,有啥兴的!”
承业咽了口吐沫,“我一直想烫两个,怕疼,哥,疼不疼啊?”
因为烟疤烫完之后,烧焦的肉皮一捏就掉,会留下一个特別白的圆点,与榆钱叶差不多大小,那在人的胳膊上是很突兀的,一眼就会注意到,而伤疤结痂脱落的过程,长达几个月之久。
“你敢烫,我弄死你!”
衣服放进了来春的出租屋里,我带著承业去补了一张电话卡,又三百块钱买了一个杂牌手机,装上去的第一时间,我就打给了彦彦姐。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跟我预想的一样,这个电话是打不通了,我只能等待彦彦姐联繫我。
“承业。”
“咋了哥?”
“买两瓶水去。”
坐在营业厅门前的台阶上,我望著街道上的车流说道。
承业跑到一个小报亭里买水,回来时屁顛屁顛的跑到我跟前,“哥,给你喝凉的!”
我抿了一口,含在嘴里没往下咽,待到那口凉水几乎被我的口腔暖热的时候,我咽了下去,“你去上班吧,我给腾飞打个电话。”
承业说:“哥,今黑去上网吧,中不中?”
“中。”我点了点头。
bj的街头,跟之前没什么区別,依旧是车头连著车尾,看的久了,就觉得不像是汽车,而是一列列无限长的火车,行驶在公路上。
我给张腾飞打了一个电话。
“喂,飞哥。”
“亮仔,咋了?”
“你现在在哪呢?”
“老家啊,打算找两个娘们,弄bj去,给咱挣钱。”
“还是说搞那个脚屋?”
“对!”
“这个东西,不了几个钱,就是租个小门面房,不用装修,什么都不用,这俩娘们一到就能直接开工。”
“对了兄弟,你现在存多少钱了?那边靠不靠谱?”
我窒了一下,舔了舔嘴唇说:“不行,那个老师傅太操蛋了,根本不教真本事,天天使唤我干杂活,我不在那干了。”
“不教本事可不行,在那干也是浪费青春,等我找两个娘们,咱们干脚屋,绝对挣钱!”
“挣大钱!”腾飞补了一句,我感觉了到他十足的信心。
“你打算什么时候来?”
“找到娘们就去啊。”
我说:“现在有头绪了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不知道腾飞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他压低了声音,“百分之五十的把握吧,我还在努力,感觉快差不多了,稍微使使劲应该能行。”
听这话的意思,感觉像是找到了目標,但还没说通?
对於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我向来不是那么的全信,因为很多变故总是突如其来。
我说:“那要是不行呢?”
这话给腾飞问住了,他说:“兄弟,那你现在有啥好门路没?”
张腾飞这句话也给我问住了,我为什么给他打电话?
因为我也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了。
“没有,我也在想干什么。”
“那你等等吧,再过几天我就去bj了,这娘们能找到,咱就干脚屋,找不到的话干別的。”
“行!”我掛了电话。
晚上,承业,来春,我们三人来到了曾经常去的那个网吧,依旧是在角落里,来春玩著qq炫舞,眼角余光瞥见我盯著电脑屏幕发呆,就摘了耳机问:“咋不玩啊?”
“没事,不知道玩啥。
“那你教教我怎么跳炫舞,教教我怎么在游戏里找老婆!”
我笑了笑,说:“慢慢练吧,这种事,靠缘分。”
“誒,对了,弟妹呢?”来春问道。
“分了。”
我一说分,来春和承业同时侧头看向我,我在中间坐著,看看来春,又看看承业,最后將目光平视在了我面前的电脑屏幕上。
承业焦急道:“那嫂子可好呀,咋分了?”
“感情这种事,很复杂。”
承业眨巴了一下眼睛,显然没听懂,我又说:“你跟河北那个小妮,不也是很恩爱吗?为啥分了?爱情就是这样,没有规律,没有道理,在一起是天意,分开了也是天意,对不对?”
我这句话直接给承业说伤感了,他眼里的光明显暗淡了不少,“也是。”他装作若无其事的说道。
过了一会,来春突然好奇道:“兄弟,你睡过她吗?”
来春一问,承业也来兴趣了,又侧头看著我。
我想笑,没笑出来,然后还想笑,又忍了回去,就有时候我对来春的智商和他提出的问题,总有一种无力感。
看著承业伸著头,很感兴趣的样子,我狠狠的一巴掌,拍到承业的后背上。
“啪”的一声,很响,直拍的承业缩脖子。
“我逼都快给她靠岔啦!”我的声音很大,像个无所畏惧的老流氓,说完我点了一支烟,起身离开了网吧,承业像条扔到案板上的大鲤鱼,摇头扑扇尾地哈哈大笑。
来春虽然听不懂我老家话,但大概意思能理解,这会也是嘿嘿的笑,那猥琐的表情像是他亲身经歷了一遍似的。
走出网吧的时候,我也在笑,几乎笑的满面红光。
出了网吧门,站在黑夜的一瞬间,我的脸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肌肉群,顷刻间就坍塌了下来,如冰面般寂静。
人身上就有一个这样的设定,谁都能骗,骗不了自己。
而更改了这个设定,连自己都能骗的人,要么是阿q式的精神胜利,要么是没心没肺的狠人。
此时的我还没掌控欺骗自己的能力,也不屑於用精神胜利法安慰自己,所以这些痛我必须受著,必须用时间来疗伤。
深夜,他俩喊我回去睡觉,我驀地想起了来春出租屋里的气味。
白天去放衣服的时候,一开门,一股浓烈的腥臭味扑鼻而来。
臭,是因为他和承业都不怎么洗脚,腾飞在的时候会喊著他俩一块去洗,腾飞不在了,他俩就是凑合著过。
腥,是因为来春手淫的频率很高,纸篓里散发著一股独特的腥味,之前我时常听到腾飞拿这事调侃来春,说什么垃圾桶里全是你儿子的味!
坦白讲,我觉得我很对不起承业,把他一个人丟在这,可话说回来,来春对他也挺好的,只是大老爷们都太懒。
在小爱那里住了那么久,我虽然不说有了洁癖,但这种环境我住不下,我说:“你们回去吧,我今晚多玩会。”
第二天,承业给我买了煎饼果子送到了网吧,喊醒我之后,始终將自己的左胳膊躲在后边,那欲盖弥彰的样子反而引起了我的注意,我一把揪住他的手腕,一看,已经出现了两个白点。
承业尷尬的笑著,顺势抽回胳膊,“哥,我感觉这可兴!”
我没有再骂他,一是我没有心情,二是他的价值观还没改变,现在我给他讲任何大道理,他都不会听的。
在他现有的价值观里,烫头、烫烟疤、打纹身、说脏话,都是一种很潮很酷,很牛逼的行为,我现在即便踹他两脚也毫无意义。
承业见我不吭声,赶紧说:“哥,某事啊,我又不打算当兵,也没有那么大文化,进不了政府部门,烫个烟疤没事啊。”
“下次想干啥,你提前给我说,中不中?”我语重心长的说道。
“中!”
“去拉客吧,我回郎各庄一趟。”
我步行到双井桥东,在这里乘坐348路公交车,再一次回到了郎各庄。
我得说,从乡下来的人,看到那些低矮的平房就觉得亲切,我游走在小巷子里,寻找各个房东,查看房子的位置,询问租住的费用。
不多时,我在一个四合院里住下了,一个月180块,押一付一,那屋子很大,有两张木板床,一架高低床,一张桌子,一张实木椅子,就这点家当。
我很喜欢那两张大床,因为我打算喊承业一起来住,如果来春愿意,我也不会拒绝。
当然,就算腾飞来了,我们四个也能住得下,这就是我喜欢这间屋子的原因。
房东大妈很热情,给我讲了一些注意事项,其实也没別的,就是儘量不要扰民,她是一个地地道道的老北京人,她很喜欢说“倍儿”,比如说倍儿亮,倍儿白,以及大张伟的歌——倍儿爽。
太阳快落山时,我躺在一张凉蓆上,没用枕头,我盯著天板发呆,此刻我没有兴趣上网,也不知道该做什么,我的脑袋里像是灌了一团浆糊。
薄暮冥冥的房间里,我时不时的就陷入了癔症,眼前的世界就开始模糊,脑子也时不时的宕机,可我一旦用它,它就立马全力运转,就这一瞬间我能清晰的感知到我进入了一个全新的领域,这很不对劲。
我试图分析这种强烈的感觉从何而来,直到我侧身时闻到草蓆上淡淡的植物苦味,我才后知后觉的醒悟,房间里不香了。
与彦彦姐和小爱在一起的时候,她们身上是香的,头髮也是香的,现在我抽著鼻头,无法从空气中剥离出一丝的香味,屋子里游荡的只有霉味和苦味。
我拿起手机,再一次尝试著打给彦彦姐,依旧提示“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那个年代的手机號很容易买,几十块钱一个还送话费,隨便换,不像今天这般实名制,所以我知道,这个手机號已经没人用了,我唯一能联繫上彦彦姐的方法,就是等她联繫我。
我一方面內疚於欺骗小爱的钱,另一方面又担心彦彦姐的孩子,平整的床板硌的我后脑勺很不舒服,我坐了起来,靠在墙壁上发呆。
手臂上的烟疤已经不痛了,我透过窗外散进来的微光往胳膊上看了一眼,那七个突兀的白点很明显,但第八个不太明显。
因为小爱在点燃第八支香菸的时候,仅仅是用打火机燎了一下,菸头甚至没有全部点燃,我不知道她当时是被我连烫七次嚇到了,还是有些不忍心。
“呵”我在黑暗中咧了咧嘴,点了一支烟。
猩红的菸头时而闪烁,迸发出耀眼的红芒,时而被烧尽的菸灰遮盖,黯淡无光,我盯著菸头,企图找到一条烟雾飘升的固定路线,然而它始终繚乱无章。
后来手机响了,我拿出来一看,承业打的。
“咋了?”
“哥,你今天说你租了个房子,在哪啊?我回来了。”
我从床上坐了起来,“你搁哪哩?”
“刚下公交车啊。”
“中,你搁那等我。”
等我走到公交车站的时候,看见承业坐在水泥台子上,旁边还放著那个满满当当的尿素袋子。
“承业。”我喊了一句。
承业回头,看见我的一瞬间就喊:“哥,衣服我给你带回来啦!”
“走。” 他立马抱起尿素袋子,屁顛屁顛的跟在我身后,“哥,要我说还是住郎各庄得劲!说不上来为啥,我一来到这,我心里就高兴。”
或许是因为我们的外婆在这,也或许是因为这里的景象与我们的老家別无二致,我们对这里有著天然的亲切感。
我带著承业回到出租屋,路上承业问道:“哥,你好不好租房啊?以前我问过,感觉不好租啊。”
“有些话还说的可直白,只要是河南人,就不租。感觉他们看不起外地人。”
我点了点头,“这世上没那么多人在乎你的感受,有些人说话是直白,有些人是看不起你,不过不要在意这件事,哪里都有好人坏人,个別的坏,代表不了一个整体。”
承业说:“咱河南人在这块真是坏出名了,我小时候听人家编的顺口溜,说啥想丟钱,去河南;想丟光,去许昌;十个河南九个骗,总部设在驻马店;十个河南九个偷,机关总部是郑州。”
“我靠他姐,肯定是外地人编的!”
我哑然失笑,侧头看向了承业,“你是想认真跟我聊聊呢?还是想单纯的扯淡呢?”
“认真的啊!”承认说。
我点了一支烟,收起了脸上所有的笑容,“那些顺口溜是我们乐观面对生活的自嘲,其实喜剧的底色都是悲剧。”
“你知不知道,茅盾文学奖自设立以来,hen省的获奖作家数量一直是全国第一,有人说苦难是文学的天堂,我不置可否,但我坚信在蜜罐里泡大的孩子,身上分泌不出苦味。”
“河南的农民、农民工、打工仔是很多的,黑泽明导演的《七武士》里,菊千代与勘兵卫激烈的討论过农民,菊千代说农民自私狭隘,胆小怕事,没有远见。”
“不过,菊千代又说,武士为打仗而烧村,蹂躪稻田,恣意劳役,凌辱妇女,杀反抗者,农民该怎么办?”
“不论好坏,每一个人的品性变化都是有跡可循的。”
承业眨巴著眼睛,半晌后摇头道:“哥你別说太深奥,我品不出什么味,也完全听不懂啊”
“那中,我说的简单点。”
想了一会儿,我说:“元代贾仲明的《对玉梳》里有一句话——饱暖思淫慾,饥寒起盗心。人有钱了便会追求享受,一旦贫贱饥寒便会盗心横生,如果一个人过的富足,那他是不会背井离乡去打工的。”
“你看啊,咱俩小时候去果园里偷桃,不可否认是咱俩嘴馋,但凭啥人家能吃,咱不能吃?那咱又想吃又没钱,可不就该想歪点子了,是不是?有钱人的指责你不要往心里去,因为他们不必为物质去奔波啊。所谓穷生奸计富长良心,咱要是有钱了,咱也可以高谈阔论,甚至心怀苍生,反正站著说话不腰疼。”
“那些亲朋好友,街坊邻居,每次见你就教育你,那一通大道理说的比谁都懂,可你从小到大,他们给没给过你一分钱?有没有对你进行过实质性的帮助?那个谁,你家对门那个老娘们,见你就教育你,村里谁家鸡子丟了,她跟別人说先去你家找找,靠他娘嘞!那说的是人话?所以她次次教育你,那是出於好心?孟子说过,人之患在好为人师,说的就是这种货,鸭子毛狗逼不是!”
“《了不起的盖茨比》开篇第一句话叫——在我年纪还轻,阅歷尚浅的时候,父亲教导过我一句话,我至今还念念不忘。”
“每逢你想要批评任何人的时候,你就记住,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並不是个个都有过你拥有的那些优越条件。”
“网上这种人很多呀,指责別人我数第一,真干实事我就装死,这不纯纯的畜生吗?”
“人家再说哪哪人不好,你也不用爭执,人性是很复杂的,哪里都有好人坏人。你觉得光咱们挨骂?全国哪个地方不挨骂!有些人就是喜欢骂,看见什么都会骂,他们就是见不得別人好,那些把个人行为上升到地域层面的,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傻逼。”
“你非得跟傻逼计较,你不就成了傻逼吗?”
“哥,我还是觉得生气。”
我不耐烦道:“你哪来那么多脾气,人家说你一句不好你就要生气?咋不气死你啊?”
“狗咬你一口,你非要咬回去?蜜蜂蛰你一下,你非要蛰回去?如果你是狗,你儘管去咬,如果你是蜜蜂,你儘管去蛰。但我们是人,我们有自己的人生抱负,我们有自己的伟大征程,我们这一生所有的心血都要为之付出,路上那些草草、蛇虫鼠蚁,都不值得我们浪费时间和精力。”
“我们这辈子,是他妈要干大事的!”
这句话震住了他,他侧头看了我一眼,“哥,我知道了。”
眼看快要到家了,我放低了声音,语重心长道:“承业,如果一个人影响到你的情绪,你的关注点应该放在控制自己的情绪上,而不是影响你的那个人或者那句话上,不要愤怒,愤怒会降低你的智商,要保持冷静的头脑。”
“哥,我记住了!”
放下东西后,承业说:“哥,你教教我飞刀吧?”
以前他缠著我,让我教他功夫,他吃不了苦,连马步都坚持不住,我笑著说:“怎么想学这个?”
“就是觉得帅啊!”
“行,一会去买个飞鏢盘,我一点点教你。”
承业兴奋道:“哥,一会买完飞鏢盘,咱俩再去上网吧!”
“走。”
买到飞鏢盘之后,我看到了承业兴奋的表情,仿佛已经成了一个飞刀高手。
隨后我俩去了郎各庄的小网吧里打穿越火线。
很快,那个小小的黑网吧里,充斥著承业满嘴的“靠他姨。”
承业说:“哥,你教我闪蹲狙吧!”
我开始认真的教他,不过他的悟性有点差,我让他自己练,他练习的过程中,稍微有一点进展,就会兴奋的手舞足蹈,然后再次骂道:“靠他姨!”
我装作抽菸的样子,侧头看著承业的电脑屏幕,数次偷看承业的侧脸,他真高兴,那是无法演出来的神情。
后来我带著承业赚了很多钱,我们开豪车,住豪宅的时候,都没有这个时间段,在小黑网吧里的日子快乐。
我说:“对了,承业,你跟河北那个小妮儿,趟为啥分了?”
承业愣了一下,侧头看看我,“我也不知道啊,就过年的时候她回老家了,然后没再来,那段时间我俩天天打电话,打的我话费都快充不及了,漫游啊!”
“后边联繫的次数就慢慢的减少了,她让我去河北找她呢,我没钱啊。”
我说:“然后你俩就分了?”
承业说:“木有,有天她突然给我说,她妈给她相了个亲,男方家的条件很不错,然后我问她去了没,她说去了,我俩吵了一架。”
“后边联繫的就更少了,过了一段时间她给我说分手,就分了。”说到这,承业不忿道:“我都想不明白,凭啥跟我谈著,还回家相亲?”
我撑著椅子把手坐正了身子,义正言辞道:“你这话说的,你鸭子毛能给人家啥?你是鸭丸大还是屙的粗?要钱木钱,要啥木啥,我问你,你咋不去找她?”
承业说:“我木钱啊,那时候挣点钱都了。”
“那不去球了!”我责备道:“人家跟著你,是故意想吃苦哩?还是活不明白了?日子都是想越过越好,你俩异地恋那么长时候,这谁能扛住?她现在是年轻,但要是跟著你狐打狗悠几年,你还给不了人家一个明天,谁鸭子毛跟你啊!”
承业点了点头,“也是,怨我了。”
我弹了弹菸灰,语气略有些平缓了,“也不怨你啥,现在这社会干啥都得要钱,木有钱是寸步难行啊。”
少年不知愁滋味,此时的承业对钱没什么概念,也就几分钟的功夫,就重新对著电脑屏幕齜开了大牙。
十二点多的时候,网吧里就剩我俩了,老板坐在一张小躺椅上睡的浑身酸痛,还要忍受著承业歇斯底里的『靠他姨』,终於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跟我俩说:“兄弟,今晚上也没什么人了,我让你俩的包夜钱退给你们,你们也早点回去睡吧。”
承业说:“没事,我们不困。”
那是困不困的事吗?总共挣我俩10块钱,恨不得连命都搭进去,这生意人家不做了。承业听不出话外音,我略微抱歉的说道:“行,通宵钱就不用退了,我们打完这把就走。”
老板太困了,也懒得开柜子,就给我俩一人拿了一瓶饮料。
回去的路上,我和承业刚打开四合院的大门,就听到西边一间屋子里传来一个女人忘情的吟叫。
“额贼,快遭不住咧,批要叫你贼扯咧。”
“额贼!额贼!”
“额贼!额贼!”
“额贼啊!”
这四合院不太隔音,我和承业当场就尷尬在那了,我听不懂那是什么方言,但我大概懂那个意思。
进了屋,隔壁的女人还在叫,不但她叫,她老公跟著她一块叫,但由於太忘情,那男人说的话呜呜啦啦,听不清是什么內容。
我们二人前前后后忍了好几分钟,待到四合院里陷入了寂静的那一刻,憋了半天的承业,嘴里咕噥著骂道:“靠他姨,骚逼壳篓!”
我说:“有啥骚的?你女朋友不会叫?哪个女人不会叫?”
原本承业要是不骂,我可能还没什么感觉,他骂了这一句之后,我突然特別难受。
因为在小爱那里的时候,那天晚上在小树林里,小爱叫的比这个女人还忘情,我感觉她都快不受控制了。
我那时候很兴奋,我在她背后揪著她的两条胳膊,几乎要使出全身的力气。
此刻这个女人,与当时的小爱,本质上一模一样,她要是有自己的家,或者说有一片独属於她的『小树林』,她能被人听到吗?她能无缘无故的挨骂吗?
但凡有点钱,谁愿意蜗居在这天南海北也不知道是哪个省份的打工仔们聚集的四合院里?然后跟自己的爱人加深感情的时候,还要被別人听到自己最羞耻的一面!
还要被別人骂?
如果我这辈子就要待在小出租屋里,將来找个老婆一起打工,生个孩子扔回老家让父母去带,等我和老婆做爱的时候,当她忘情吟叫的时候,也要被陌生人听到她这么羞耻的一面吗?
我会觉得別人用耳朵玷污了我的女人!
操!
就这一瞬间,我同时想起了小爱和彦彦姐,甚至我又想起了跟娟姐一起去东郊市场买衣服时,那些老板们为了几块钱而说著那一套套早已滚瓜烂熟的术语,那是长在脸上摘不下的面具。
我惊恐的发现,在短暂的享受过一段好日子之后,我又被动的开始往下坠落,如果我再不做点什么,用不了几年,我就会像那些小商贩一样,在底层当中,为了几块钱而磨破嘴皮子,把一生中最美好的年华都白白浪费了。
我不能悲痛,也不能再这么沉沦下去,我得主动出击!
“承业,你还记不记得香山。”
承业抬头道:“咋啦?”
曾经在香山的山顶,表弟我们二人俯瞰整个北京城,我像一个站在天穹上的神,望著整个人间,那时我充满雄心壮志,跟表弟说过一句话。
“那你记不记得,我在香山上说过什么?”
承业挠了两下头,说:“教我闪蹲狙?”
“不是这一句。”
“香山红叶红满天?”
“也不是这一句。”
“我说,挣不够一百万,这辈子不回老家!”
“噢!”承业恍然道:“对,对,你在山顶上说的。”
那时我刚知道父母欠债,並且父亲胳膊摔脱臼,又被三姨夫当眾羞辱,再想起母亲捡人家的垃圾吃那时的我,性格几近扭曲,整个人处於一种魔怔状態,我说出的那句话其实有点不符合实际,就是想嘴硬一把,就是想发泄而已。
但此刻我逐渐又陷入了这般魔怔中,握紧的拳头在颤抖,我感到双眼中似乎喷出了魔火,我咬著牙问:“承业,你信我吗?”
“信啊,哥,你说啥我都信!”
“要不要跟我玩一把大的?”
承业眼神猛地变了,像是我瞳孔里的魔火,迸射进了他的眼眸,唰的一下就被我控制住了心神。
“中啊!”
“哥,干啥?!”
“你去洗洗脚。”我对承业说道。
他穿著人字拖去院子的水池里洗脚,我拨通了腾飞的手机號。
“餵咋这个时候打过来了?”腾飞语调很慵懒,显然是被我吵醒了。
“咋样了?”我不確定腾飞是不是搂著老婆在睡,所以我不能提娘们这两个字。
腾飞很聪明,他知道我的话外音,一听我这么问,也兴奋了,“有谱,兄弟!”
“找了一个,她说她再问问她的朋友,运气好的话能再拉一两个,这玩意就是人越多越赚钱。”说这话的时候,他明显压低了声音,甚至我猜测他用手捂在了嘴边上。
“你想想,一个人和十个人,那接客量能是一个档次?对不对?这玩意他妈的无本万利啊,本钱是什么,是那几分钟的时间,是那可以几乎无限次使用的身体。”
我记得上一次,他跟我说百分之五十的把握,但这一次说话的语气和內容,显然是达到百分之百,甚至有可能达到百分之二百。
我小声问:“飞哥,你確定这事有谱?”
“哎呀,绝对有谱!”
“我跟你说,我已经想好怎么搞了。”
“从价格,到內容,还有话术,杂七杂八的,我已经在大脑里演练了一万遍。”
“兄弟,我跟你说,等我到了咱就开始捡钱了!”
腾飞聊嗨了,说话很急促,一句接一句,但是声音却是越来越小,好像万丈洪水硬生生从一个小小的泄洪口往外挤,那是让人听的心急。
我说:“飞哥,我听出了你很兴奋,但是你不方便的话,明天咱们聊?”
腾飞道:“好,明天我给你打电话详聊,真有谱!”
“你那边也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找几个。”
“人越多,越挣钱!”
“好,明天说。”
掛了电话,我的心跳开始加速,思来想去,我终究决定拉下脸皮,想办法找点女人,即便我认为这件事情很齷齪,我觉得钱比脸重要,除了钱其他的都是假的!
可我该找谁呢?
我在脑海里翻遍了每一个认识的人,我的思绪像是一支高速飞行的箭簇,片刻后,“嘣”的一声插在了箭靶上。
当即我开始拨打电话,一个我记了很久都还没忘的电话。
小灰。